沙城,經(jīng)河港。
沈玉闕帶眾人下了船便去了船廠,船廠里的大家伙見唐辭回來了,雖然面上不顯,但暗中卻嘀嘀咕咕怕的沒少說閑話。
幾位跟著唐辭一起投奔薛家的老船匠只回來兩位,沒回來的那幾個也和他們一開始想的一樣,覺得沈家船廠如果讓沈玉闕接手必然沒什么未來。
與其等著死在大小姐手上,不如就留在石頭港,畢竟薛家的家主是男人啊!
沈玉闕在棚屋里對關(guān)二叔以及幾位管事說了唐辭去石頭港的原因,唐辭是個悶葫蘆,如果她不替他說,唐辭肯定寧愿被誤會也不愿浪費口舌去解釋。因為他始終信奉,相信他的人不用說也能心意相通,不相信的,說再多也是白搭。
原本在船上的時候唐辭就說了不必解釋,但沈玉闕卻覺得以后大家都要在一起做事,彼此間還是不要心存芥蒂的好。
她沒說父母臨走前對唐辭的交代,只簡單說了唐辭想借闊船打撈沉船一事。
關(guān)二叔吧嗒吧嗒抽著煙斗說:“薛家的闊船早就爛沒了,你還去借?他連根木頭都借不出來!”
唐辭震驚,隨即又懊惱的皺起眉。
沈玉闕苦笑:“原來薛家已經(jīng)敗落到這個地步了?”
“是啊,我當年也去過一次薛家船廠,那可比咱們沈家大了兩倍不止!”關(guān)二叔一臉艷羨道:“位置也好!要是咱們沈家能有那么好一塊地,別說造使船了,皇帝老子的龍船也造的出來!”
沈玉闕點頭,昨日她見到的薛家船廠雖然大部分都已經(jīng)破敗不堪在時光中荒廢沉寂,但依舊給她帶來難言的震撼。
就在眾人說話的時候,外面,董乘風(fēng)突然呵了一聲:“該說你鼻子靈啊,還是耳朵靈??!來的可真夠巧的?。 ?p> “這么說,沈家大小姐也在這兒?”
沈玉闕聽出說話的是老熟人,她和管事們出了棚屋,果然看到漕幫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三當家周榮。
董乘風(fēng)正帶著船廠伙計攔著他們,彼此間呈對峙之態(tài)。
沈玉闕要上前,卻被唐辭抓住手臂:“他不好惹。”
“沒事的唐大哥?!?p> 她對唐辭一笑,走到董乘風(fēng)身邊。
周榮掃了眼沈玉闕,見她雖然風(fēng)塵仆仆但依舊還是那么好看,忍不住輕佻的吹了聲口哨。
隨即,又看向她身后的唐辭,咧嘴一笑。
“哎呀,白眼狼回來了???怎么,在石頭港混不下去了嗎?回來干什么呀?是打算分兩塊木頭走?”
唐辭蹙眉:“周榮,大當家在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沈玉闕正在疑惑,就見周榮身旁,一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呵呵笑了起來,看上去溫和可親。
“唐公子,沈大小姐,還有董二公子,在下周勝!”
沈玉闕恍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屈膝見禮。
董乘風(fēng)也一頭霧水的抬手抱拳,搞不明白自己明明不認識他,他為什么會認識自己。
江南運河的漕幫是謝家的生意,掌管漕幫的大當家深居簡出,只負責(zé)生意往來和賬目核算,負責(zé)漕運跑商的則是二當家和三當家。
漕幫因為南來北往的生意都要做,所經(jīng)水陸地界縱橫交錯十分龐雜,便注定了他們要黑白通吃。既要打點明面上的官場,拿下各地通行文書,還要禮待沿途水匪悍賊。
沈玉闕以前雖然人在閨房,但對外面的花花世界一直充滿好奇和向往,除了在家里搗鼓木頭,最喜歡的就是聽府上小廝、廚娘講些市井趣聞,或是天南海北的故事。
她聽過周勝的名頭,以為他能把漕幫經(jīng)營的風(fēng)生水起讓各地水路都賣他面子,必然是個強悍之人。
直到有一次她問董來鶴,董叔叔說其實漕幫大當家周勝是個和善之人。
周勝待人可親,與人為善,從不克扣船工的工錢,遇到誰家有困難還會出手相助,美名在外。
可見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跟聰明人說話要遠比跟周榮這樣的人更簡單一些。
周勝沒留胡子,看上去比較年輕,也不怪沈玉闕一開始沒注意,只因他長得普通,個頭也不高,穿著不顯,站在周榮身邊就算不像個打手,也像個師爺。
沈玉闕邀周勝進棚屋詳談,周榮要跟著,去被董乘風(fēng)拿劍攔了下來。
這位揚州來的二公子挑釁般看著周榮說:“兩位當家人談生意,你湊什么熱鬧?怎么,怕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能把你大哥吃了不成?”
“我大哥也手無縛雞之力好嗎!”周榮不樂意,看董乘風(fēng)笑的依舊欠揍,又不懷好意的補了一句:“說起來,你家大小姐長這么好看,就不怕我大哥……”
‘砰’的一聲!董乘風(fēng)直接一拳打在周榮的鼻子上,直打的周榮人仰馬翻!
周榮帶來的人不樂意了,撲上來就要替榮哥還手!
董乘風(fēng)也不是吃素的,剛捏著拳頭招呼了兩個,船廠眾人也都拿著干活的家伙事兒加入進來。
唐辭想勸,但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卷了進去!
棚屋里,沈玉闕聽到外面的動靜有些不放心,但周勝卻氣定神閑坐在粗木刨的椅子上,神態(tài)從容。
這棚屋是平日伙計們用來議事、休息、勾畫圖紙的地方,一株杉木劈作兩半粗粗打磨就成了桌子,椅子板凳也都是伙計們自己隨便釘出來的。
關(guān)二叔能拿的出來的只有糙茶,本以為周勝會嫌棄,結(jié)果他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喝的津津有味。
“聽說大小姐要接手船廠,并按時交付漕幫定制的十艘貨船?”
“是!”沈玉闕重重點頭,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從她讓周榮請大當家來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我想請大當家不要收回定金,給我一個機會,給沈家船廠一個機會,我沈玉闕在此向您保證,今年年底交付的第一批貨船絕對讓您滿意!”
周勝笑道:“大小姐,定金都是小事情,只是造船不是兒戲。還有,我們漕幫常年在水上討生活,運的最多的就是糧食,我們比誰都清楚時間的重要!偶爾遇上大風(fēng)大浪,糧有所損也不可避免,只是萬一因此耽擱了運抵的時辰,恐怕時時刻刻都會有人因為吃不上飯而餓死。”
他說話溫和,不疾不徐,但卻在用這個例子告訴沈玉闕,沈家如果不能按時交船,損失的可不止是銀子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