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月,府中的人都操練得差不多了,張塏也快完成自己的任務,臨走之前他找到了林晉,向他討要李渡,到他的軍營里去。
一個府里的雜工罷了,既然禁軍統(tǒng)領(lǐng)都向林相開了這個口,于情于理都沒理由不答應這個順水人情。至少張塏自己是這么想的。
可奇怪的是,林晉一口回絕了張塏的請求,態(tài)度很是堅決。
這讓張塏摸不著頭腦,他雖然是個粗人,但被拒絕之后也不好舔著臉胡攪蠻纏。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沒幾日,李渡就被林晉支到了林安研的身邊,擔任護衛(wèi)。
這樣的安排讓眾人出乎意料,除了林安研。
李渡俯首立在皎潔的月光下,面無表情,一陣涼風襲來吹落殘葉,飄飄然,他的目光跟隨著葉子,落在了林安研的影子上。
剛應酬完酒宴的林安研坐在庭院的石凳上醒酒,眨了眨厚重的眼皮,舒展著身體。
細微的聲響透風而來,細鼠藏得再深終會留下蹤跡。
李渡拾劍而去,這是這個月以來第三個探子了。
他不明白,一個閨閣的小姐,怎會被這么多人盯上,其中不乏有取她性命者。
林安研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夜冷?!崩疃苫貋碇笳f。
林安研看了李渡一眼,勾唇淺笑:“燈火闌珊,怎么會冷?!?p> 在李渡眼里,林安研明明在笑,卻有種難以言說的悲涼。
林安研踉蹌著起身,慢慢朝李渡靠近,她右手搭在李渡腰間的劍鞘上,緊緊盯著李渡的雙眼:“奪嫡就要開始了……我跟你…沒可能……美嬌娘多得是,誰來做那陳書生?不過是一枕槐安。”
李渡聽不懂林安研在說什么,只覺她靠得好近,均勻的鼻息掃過他的臉龐,熱熱的,癢癢的。
不知不覺間,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久。
淚珠從她眼角劃下,李渡有些無措地探出手在半空中比劃了良久,還是沒能幫她拭去眼淚。
他不懂也不明白是什么讓她傷了心,落了淚。
陛下年邁,膝下子女稀薄,太子蘇景肅,六皇子蘇景滄是現(xiàn)已成年,且身體健全的唯二皇子。
但太子生性殘暴,作風奢靡,太子府內(nèi)承歡侍宴無閑暇,明里暗里惹得許多大臣不滿。
要有朝一日,皇太子蘇景肅登基,豈不會生靈涂炭,讓天下人為他取樂?
以林晉為首的保守派,曾多次進諫,提議廢除皇太子蘇景肅,改立六皇子蘇景滄。
但陛下始終沒有對此事表態(tài)。
林晉退隱身后,六皇子一黨消掩聲息,營造太子蘇景肅一家獨大的假象,讓蘇景肅行事更加乖張。
而后皇后在宮中突發(fā)心疾,倒于殿前,命虛于床榻,舉國哀慟。
在引誘之下,蘇景肅在此期間,于太子行宮私設宴席,歌舞升平,恰被陛下撞見,太子禁足。
朝中大臣聯(lián)合彈劾太子大不孝之罪,廢太子只差臨門一腳。
六皇子蘇景滄生母蕭貴妃趁此機會求陛下為蘇景滄與林相之女林安研賜婚,為皇后沖喜。
陛下遂許。
皇宮之外,夜色正濃。
“你要去哪?”慶王帶著侍從站在慶王府的門口,擋住蘇煜的去路。
“我……”蘇煜面色痛苦。
“你以為你去了就能改變什么?以為多看了幾本書就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還想著去什么天目盞,那是只有妖怪才能去的地方,書上的地方也只有你把它當真。小時候的教訓還不夠多?!?p> “想離開這里,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死都只能死在慶王府!”慶王冷嘲熱諷,話里話外都在諷刺蘇煜前段時間想要在外游歷的想法。
只是在書上看見了與蓬萊島齊名的天目盞,便想要去尋找。在慶王眼里,這簡直是傻子才會干的事。
蘇煜不言語,自顧自地朝外走,慶王見狀也沒攔他。
來到相府別院,蘇煜扣門,抱香出門應答:“二小姐睡下了,世子殿下有什么事可明日再來?!?p> 蘇煜忍著內(nèi)心絞痛:“我只想再說幾句話?!?p> “只要她愿意見我,我一句話不說也成?!碧K煜又說。
抱香見狀也是內(nèi)心一緊,回門不禁勸說林安研,好歹再見一面吧。
林安研在梳妝臺前搖了搖頭,抱香也只能嘆息關(guān)門而去。
蘇煜倔強地在外等,夜晚再冷也冷不過他的內(nèi)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吱呀一聲,別院的門開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從門后走了出來。
“殿下有什么話非要現(xiàn)在說不可?”林安研站在臺階上,垂眸淡淡地問。
“陛下賜婚我知道你不能推脫,但只要我入宮說情,也不是沒有辦法讓陛下收回成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蘇煜急切地說著。
“我是自愿的?!绷职惭姓f。
“什么?”蘇煜詫異地看著她,腦中一片空白。
“這賜婚有什么不好,嫁給皇子高低做個王妃,身份尊貴,萬人追捧?!绷职惭衅财鹈济?,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蘇煜不再說話,林安研心底的石頭也落了下來,原以為這樣就能斷了他的念想。
正當林安研轉(zhuǎn)身回門的時候,蘇煜拉住她的衣角,像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他說:“那你做我的王妃,也是一樣的尊貴。我現(xiàn)在是世子,有一天也會繼承王位,我可以一輩子待在慶王府。”
“你不可以!”林安研心中一絞,差點失聲。
林安研穩(wěn)了穩(wěn)情緒:“世子殿下不是一個甘心困在這里的人,我有我的榮華要享,你有你的路要走,各自安好才是我們最好的結(jié)局?!?p> 說完,林安研轉(zhuǎn)頭進了門,留抱香在外勸蘇煜:“殿下回去吧,該說的,小姐已經(jīng)說完了?!?p> 關(guān)門后,林安研獨自站了良久,靜靜地,沒有一絲聲響。
“我還以為你們兩情相悅。”李渡說。
林安研沒說話,由抱香扶著朝寢居走去,看著她孤寂的背影,李渡恨不得把剛剛的那句話咽回去。
李渡不懂的事有很多,人的情感算一個,不久之前,他連喜歡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他在情感上的遲鈍恰巧可以讓他看清情感的本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