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計劃,該在上午八點之前到A市北站,乘八點一十五的高鐵達P區(qū)北站,然后坐公交,十二點之前就能到J鎮(zhèn)。在J鎮(zhèn)吃過午飯,再搭提前包好的大巴下鄉(xiāng),當(dāng)晚就在民宿好好休息,次日開始工作。
可頻繁轉(zhuǎn)車太麻煩,奚午承派了司機,直接送奚午蔓到當(dāng)晚要住的民宿。
接下來的二十天,司機要一直跟著奚午蔓,直至她回城里。
車沿高速路一直往東,出了J鎮(zhèn)高速路口,道路變成了雙向四車道。
再往鄉(xiāng)下去,道路慢慢變窄,最終成了勉強能過兩輛小車的單車道。
山路蜿蜒,路況并不好,甚至在快抵達山頂時,遇到一塊巨石攔了去路。
從四周的泥沙與植物看,巨石落下沒多久。
司機已經(jīng)報警,公安人員還在來的路上。
抬頭就能看見山頂?shù)姆孔?,其間有一棟是今晚要住的民宿。
在車上等著實在太無聊,奚午蔓帶了50定數(shù)碼相機下車,打算從小路上去,順便拍拍素材。
天尚未放晴,陰著,草叢間的石板路每天有人通過,司機放心奚午蔓獨自一人走。
小路兩旁長滿雜草,有的半人高。奚午蔓不認識那些草。
上面走下來一行四個人,從衣著看,是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戶。
前面三個背著竹背簍,末尾的那人戴個斗笠,肩上一根扁擔(dān),挑了滿滿兩筐橙子。
奚午蔓靠邊為他們讓路。
當(dāng)那挑扁擔(dān)的人側(cè)身從她身旁走過,空氣里瞬時滿溢新鮮橙子的香氣。
在這冬季的山林間,橙子是唯一的暖色,奚午蔓蹲下身,舉起相機,迅速拍下幾張照片。
“要買點橙子不?”那人看著奚午蔓,步伐明顯放緩,卻沒有停下,“剛從自家果園兒里栽的,鮮著哩。”
前面三人聞聲,都回頭來看一眼,只是看一眼,又繼續(xù)往下走去。
“你可以嘗一嘗,不要錢?!蹦侨税岩豢鸪茸涌拷晌缏?p> 只是單純不知道怎么拒絕,奚午蔓隨手拿了一個橙子,很為難地看著賣橙子的人。
那人松開一邊鐵鉤,從腰間的錢包里摸出一把折疊刀,遞給奚午蔓,很和藹地笑著,說:“我忘了給你刀?!?p> 拿了刀,奚午蔓也很為難,她根本不會殺水果。
那人看出來了,手向奚午蔓一伸,示意她給他。
奚午蔓看清那只手很粗糙,掌心滿是厚繭,每一根手指都貼滿創(chuàng)口貼。
他很熟練地劃開橙子皮,把果肉分成兩半。
“這樣吃不臟手,你就不用去洗手了?!彼殉茸舆B帶與果肉分離的果皮遞給奚午蔓。
奚午蔓只嘗了一瓣,打算把剩余的果肉還給那人。
“不好吃嘛?”他依舊和藹地笑,把刀揣進錢包,拉上錢包的拉鏈。
奚午蔓搖搖頭。
“那你就留著吃,這一路上來,你肯定也渴了。”他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您這個怎么賣?”奚午蔓問。
“十塊錢三斤。”
“這一共多少斤?”
那人臉上先是詫異,然后是欣喜。
他黑色的眼中閃爍著亮光,似有燭火在眼球里搖晃。
確認奚午蔓全部買,他放下扁擔(dān),從錢包里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白色塑料口袋,裝了一口袋橙子,又從左側(cè)的筐里抽出一桿小小的秤。
看他用桿秤稱重量,奚午蔓才知道那東西的用途。
他只稱了一袋橙子,估摸了個數(shù)報給奚午蔓。
奚午蔓接過他稱過的那小袋橙子,掂量了下重量,憑多年買顏料的經(jīng)驗判斷,那兩筐橙子,比他報的要重。
他算了價格,還給她抹了零頭。
她大感震驚。
原來買東西還可以抹零頭,不是非要按價單上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你是要去民宿嘛?”他說,“我給你送上去。這么多,你一個小姑娘肯定搬不動?!?p> “不用,謝謝您。”奚午蔓抬手指下方看不見的馬路,“下面有輛黑色的車,您給那輛車的司機就行?!?p> 又交代了車牌號,果農(nóng)往下,她繼續(xù)往上。
吃著橙子,拍著照片,她感覺很輕松就登到山頂。
民宿都是當(dāng)?shù)鼐用竦乃秸?,為了配合發(fā)展旅游業(yè),改裝成了風(fēng)格統(tǒng)一的民宿。
不遠處與稍遠的山坡上還有沒改裝的房子,紅磚裸在外面,房上架著銀色或深藍色的鍍鋅板,呈出懸山頂?shù)男螤睢?p> 其他人要兩小時后才到,奚午蔓并不急著到民宿休息,帶著相機沿小路四下里閑逛。
田間有拔蘿卜的人,地里長著很多蔬菜,奚午蔓不認識。
她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道旁開小花的草,從農(nóng)人鞋底掉到路面的泥,追在人后面搖尾巴的小型寵物狗,塘里撲扇翅膀的黑鴨子,和長毛貓?zhí)梢黄饡裉柕陌啄鸽u。
這悠閑的村落里,每一種生物都很忙,每一個人都忙里偷閑,望上奚午蔓這個陌生的外來人幾十秒甚至幾分鐘。
司機把車停在民宿的停車場,坐在車里玩手機,沒打擾在田間行走的奚午蔓。
直到一輛大巴停在民宿外,這里才真正熱鬧起來。
“他們來了。”奚午蔓聽見田間有人在說。
“誰來了?”
“那群大學(xué)生跟教授?!?p> “嚯!”
人們看熱鬧般望向民宿的方向,不似之前看奚午蔓時那樣收斂。
奚午蔓也往民宿的方向瞧去,卻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沿田埂大步朝她走近。
他的右手從黑色短褲羽絨服的口袋抽出,遠遠向奚午蔓招手。
他黑色的頭發(fā)濃密蓬松,隨他的步子很活躍地跳動。
他臉上帶著燦爛得過分的笑,面頰白皙,唇如赤丹。
眉濃眼大,鼻梁高挺,肌膚細膩干凈。
這誰來著?
奚午蔓苦苦思索。
“我們該去吃飯了?!彼f,轉(zhuǎn)而又問,“你到多久了?”
“沒多久?!?p> “噢?!彼麄?cè)身為奚午蔓讓道,抬手示意她走前面,“聽說你們到的時候,路上堵了塊大石頭?!?p> “嗯?!?p> “我還以為秦先生會跟你一起來?!?p> 奚午蔓沒回答。
“上次我們聚餐,你跟秦先生一起的?!彼f。
奚午蔓這才想起來,身后的男生是A大的本科生。
她不記得他的姓名,只記得他攻讀的專業(yè)是農(nóng)業(yè)資源與環(huán)境。
直到這趟旅程結(jié)束,他們分別,她都叫不出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