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家有女
“娘子,娘子!”
一聲聲由遠及近的叫喊聲吵醒了好夢的帳中人。
“何事?如此慌慌張張?!敝灰娨恢煌繚M寇丹的手將帷帳拉開,那手白如純玉,沒有一點兒瑕疵,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只花絲鑲嵌吉祥八寶金鐲子,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手鐲樣式精繁,其中的寶石竟閃爍著細細的光芒。
宋之熹從拔步床上坐起,伸了伸懶腰,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細長而柔軟,戴著的長命鎖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清脆的鈴鐺聲。
“娘子,郎君歸來啦!”
貼身丫鬟春花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跑進門來,差點兒剎不住腳撞上面前的凳子。
“當真?!”
“當真!郎君這會兒正和阿郎在說話呢!”
“快!給我梳妝,給我戴上將白哥哥送我的那支發(fā)簪?!彼沃湟荒樝采?。
春花將架子上的紅色齊胸襦裙取下來,服侍宋之熹穿好,扶著她走到梳妝臺坐下。
隨后手腳麻利地給宋之熹梳了一個雙環(huán)望仙髻,又打開臺上那盒最不起眼的首飾盒,里面有一支樣式簡單的桃木簪,春花輕輕將簪子插入烏黑順滑的發(fā)髻中,末了還給宋之熹抹上淺淺腮紅。
宋之熹慢慢轉(zhuǎn)過頭來,任由丫鬟細細打量。
“娘子好美!”春花呆呆看著眼前略施粉黛的女子。
宋之熹一想到待會兒就要見到的人,就忍不住面色羞紅,滿面紅霞竟比四月桃花更嬌艷。
堂前。
“景之,此次會試可有把握?”
“不敢說把握,只能是盡力而為。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而已?!?p> 眼前的郎君身姿英挺若修竹,著月白色圓領(lǐng)長袍,袍身繡著銀色流云紋路,與腰間束著的綴金絲紅色腰帶相得益彰。
“哈哈哈,將白不必過謙,你的實力我是知曉的,此次游學歸來想必定能金榜題名!”宋父拈須大笑,復(fù)又感慨萬千:“等景之高中之后,就該忙活你與燦燦的婚事,此事一了,我也可放心去見燦燦的阿娘了?!?p> “阿郎,與燦燦成婚一事,恕難從命?!?p> 秦將白端起茶杯,以茶蓋撥開茶葉,呷茶入口,白色茶氣緩緩升騰,遮住了他的眼眸。
“怎么?景之有何顧慮?”宋父頓了頓,猜測道:“莫非是你二人身份之故?”
“景之大可放心,你雖為我養(yǎng)子,但——”
“非也。”
宋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眉頭一皺。
秦將白放下茶杯,淡淡開口道:“我對燦燦,只有兄妹之情?!?p> “我知道阿耶的想法,燦燦是阿耶獨女,有諸多顧慮是應(yīng)當?shù)??!鼻貙咨裆淠揲L的手指一點一點,輕敲桌面。
“這些年,燦燦一直心悅你,我不信你絲毫沒有察覺?!彼胃该碱^緊皺,起身背對著他,似是不想再見到眼前人。
“我會一直保護她,但絕不可能當她的夫婿。”
門外,宋之熹剛至,無意中聽到這番話,歡喜的眉眼一點點收斂起來。
“娘子——”春花擔心地看著宋之熹,拉了拉她的袖口。
良久,宋之熹才回過神,扯出一個笑容。
“走吧,我們回去吧?!?p> “也罷,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p> 屋內(nèi),宋父坐下,以手捏了捏額角,略顯疲態(tài),嘆息道:“去看看燦燦吧,她常常念著你。”
秦將白垂眸應(yīng)下,態(tài)度恭順。
聽了秦將白與宋父的那番話,回房后,宋之熹細細思忖,還未理清頭緒,便聽到有人敲門。
“娘子,郎君來看你了,你睡了嗎?”
春花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宋之熹一喜,連忙起身,剛邁開一步,卻又頓住,躊躇不前。
房內(nèi)燈火通明,卻無人應(yīng)答。
秦將白等了片刻,示意丫鬟不必再敲門,抬腳準備離去。
“吱啦——”
房門被打開了,宋之熹扶著門框,面帶微笑:“秦將白,你終于回來了,好久不見?!?p> 秦將白笑了笑,跟著她進屋。
“燦燦——”
“秦將白——”
兩人異口同聲,又雙雙停下。
“秦將白,送你一樣禮物?!?p> 最后還是宋之熹打破了沉默,她起身從奩盒中取出一個更小的木盒。
“打開看看吧。”宋之熹把那木盒往他面前一推。
秦將白打開盒子,將禮物從盒子里取出。
是一個白色的印章。
這個印章通體呈白玉色,如冰雪般晶瑩剔透。頂部系有翠綠色冰絲流蘇,底部還纂刻有“秦將白”三個大字。
秦將白將它握在手心,反復(fù)摩挲。
他笑道:“這印章很好,買它肯定動用了你不少小金庫吧?”
宋之熹抬了抬下巴:“本娘子有的是錢,就當慶賀你喜得桂榜頭名啦”
看著她嘚瑟的模樣,秦將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忍笑道:“在下多謝宋小娘子,日后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p> 宋之熹眼珠動了動,用手摸了摸下巴,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結(jié)草銜環(huán)倒不必,以身相許……如何?”
秦將白嘴角的笑漸漸消失,不語,氣氛冷凝下來。
“燦燦,此次歸來,我是要告訴你和阿郎,南山書院陸山長向京州書院舉薦了我,京州書院范山長范其容乃當世大儒,不日我便要動身?!?p> “可以啊,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了?!?p> 宋之熹兩只手撐著下巴,笑瞇瞇望著他:“不過沒關(guān)系,我會等你的?!?p> “燦燦,我不會再回來了?!鼻貙啄曋?,殘忍開口。
只這一句話,就叫宋之熹頓住,低垂著頭,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
“得阿郎與燦燦照拂多年,將白無以為報,他日若有機會,此恩必還?!彼f話間起身,沖她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宋家待他極好,雖然這其中也有宋之熹心悅他,宋父覺得他是可塑之才之故,但這些年他在宋家的吃穿用度一應(yīng)俱全,他們從未虧待過他。他們真的很好,但是他不喜歡被人逼迫,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
“秦將白,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心悅你啊。”
宋之熹慢慢抬頭,秦將白駭住,因她泛紅的眼尾。
“燦燦——”
“秦將白,你不要說話,讓我來說?!彼沃浯驍嗔怂拈_口,她神色哀傷,眼神卻異常堅定。
“秦將白,雖然你是我阿耶的養(yǎng)子,但我從不喚你阿兄,我不相信你感覺不出來,我喜歡你?!?p> 宋之熹眼眶紅的嚇人,但臉色卻蒼白,她抿了抿微干的嘴唇,又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們倆,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知之甚深,為什么你不和我試試呢?反正以后你總是要娶妻的,我一定會當一個好妻子,好阿娘?!?p> “我不相信我這些年的等待是毫無意義的。”她自顧自地說著,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呲笑出聲來:“你知道嗎?我偷偷拿咱倆的八字去算過,算命先生都說我們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呢!”
回想起簽文,宋之熹忍不住咧開嘴笑,她不知道的是,她早已涕泗橫流,早上畫的妝都糊在一起了,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