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熊洞都傻眼了。
這里年紀最大的也只是半大的孩子啊，這些天他們雖然也會恐懼，也會擔心，心底深處更會時不時冒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想，可經(jīng)應(yīng)羽口中講述的殘酷現(xiàn)實還是把他們嚇住了，讓他們的血液一瞬間凝固在了當場。
年齡最小的常先沒有太聽懂應(yīng)羽的話，只是在聽到“爹娘”二字后，本能地問道：“我爹呢？我娘呢？”
應(yīng)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用力擦了把臉，憤聲道：“是我一時怒火中燒，沒有聽隊長的話，才害得大家被蚩尤發(fā)現(xiàn)……六合跟阿刃死了，我也險些遇害，是隊長……隊長他冒著生命危險將我從刀口下?lián)屃嘶貋怼摇覍Σ黄鹆虾桶⑷小?p> 強烈的愧疚和悔恨感讓少年的淚水再次如瀑布般洶涌而來，這一次，任他怎么用力，怎么使勁兒，都擦不完，止不住……
年幼的常先被應(yīng)羽這突如其來的崩潰嚇壞了，一個停滯之后后，也跟著大哭起來：“嗚哇——我要娘！我要我娘?。 ?p> 這個在從前看來最簡單的需求，卻在這樣一個時刻，在這個熊洞中，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間點燃所有人心中最深的悲傷，讓這群少年們一個個再也忍不住，埋頭痛哭起來……
離鳶一把摟過哭的最厲害的常先，聽著他委屈地不停喊娘，再感受著眾人齊哭的悲涼，心里那種“沒了娘”的無助感也一下子被勾了起來……兩天一夜未曾休息的疲倦感一下灌滿全身，她下意識晃了晃，卻在即將倒下的時候被人一把扶住。
回頭一看，是少典回來了。
離鳶呆呆地看著他，看他極為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了常先，原本精致的五官已經(jīng)臟的快要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可他的眼睛卻仍然清澈透亮，平淡如往。她就這樣任少典扶著來到一處平地，倚墻而坐，看他也跟著坐下，將常先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任他繼續(xù)哭，閉上眼，一只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
離鳶的神情一時間變得有些恍惚，突然就覺得不那么悲傷了，更莫名的……有些安心。
心忽然就定了。
她咬著牙起身，堅持先給他上藥。
而他呢？只是瞥了眼她伸手就要解他衣襟的行為，頓了一下，便伸手將常先換了個方向，聽之任之。
兩個人誰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當下的行為有多么親近。更沒有意識到，其實一直以來少典身上的傷都是離鳶處理的，其他人——包括有熊氏，都沒有真正觸碰過……是因著離鳶在，旁人沒有機會？亦或是……少典從未給過旁人機會？
……待痛哭中的少年們漸漸回神，少典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完畢，正倚靠著巖壁閉目養(yǎng)神，常先躺在他的腿邊已經(jīng)睡著了，離鳶則側(cè)臥著他另一側(cè)的肩膀上，同樣緊閉雙眼，呼吸均勻。
看到了這一幕，也不知是為了什么，哭聲突然就隱匿了……
漸漸地，除卻常先這種已經(jīng)哭睡著卻依舊在夢里嗚咽的小孩子外，所有人都平靜了下來，也不說話，就只是目光呆呆地看著這邊，看著少典、離鳶和最小的常先三人相互依偎，或是受傷了，或是累倒了，或是哭睡了……躁動的心莫名就平復(fù)了下來。
可是——
“哭夠了？”寂靜中，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離鳶恍惚中似乎聽到了少典的聲音，卻不清晰，像是隔著什么一般……
“那就來說說接下來的打算吧?！?p> 那聲音忽遠忽近……
離鳶想睜眼，可她實在太累了，只能不遠不近的就這么聽著……
她聽少典道：“白天我趁大家養(yǎng)傷的時候，又偷偷回去了一趟。”
身體下意識一僵，少典感受到了，轉(zhuǎn)過頭，看她即便是在睡夢中也會因著自己的一句話而皺起眉頭，微微一頓，伸手將她垂落到臉側(cè)的頭發(fā)撥開，低聲在她耳旁喃喃解釋了句：“我只是回去拿了些東西，順便探探消息，沒讓人發(fā)現(xiàn)?！?p> 皺起的眉頭立刻松開了……
少典見狀輕輕一笑，轉(zhuǎn)頭繼續(xù)道：“正如應(yīng)羽所講，經(jīng)過昨夜一戰(zhàn)，我們的族落已經(jīng)被蚩尤一把火燒了，可是族人卻并沒有被全部殺光。今天晌午，蚩尤大軍已經(jīng)帶著大部分的俘虜和戰(zhàn)利品返程了，邢池卻留下來了——想來是負責后續(xù)收尾的工作，包括抓捕我們?！?p> 整個熊洞在這一刻都安靜的仿佛只剩下了呼吸。
“不僅如此，原有熊部落的護衛(wèi)隊成員也留下來了，這些人當中……有之前就已經(jīng)投靠了邢池的，也有后面又被說服的……他們當中也有你們的親人，所以我想在今晚，先跟大家討論一下去留的問題?！?p> 離鳶還是睜不開眼，可眾人先是屏息凝神，而后又一陣陣抽氣的聲響還是被她聽在了耳里……
少典的意圖很明顯，“我不會挑明到底哪些人投靠了邢池，但昨夜已經(jīng)確定被害的人，我會讓應(yīng)羽整理出一個名單，稍后公布出來。所有人都擁有一次選擇的權(quán)利——回去和家人團聚，獨自離開，亦或是……跟我一起走，今后拼了命也要把族人救回來！”
“你們有一整晚的時間考慮，要走的，不管去哪兒，天亮之前就走吧?！?p> 這一次，熊洞里連呼吸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所以，少典的意思，竟是讓所有人重新選擇一次去留，在……剛剛經(jīng)歷過那樣的一場生死相依之后？！
回去——找到已經(jīng)或許背叛了的親人，從此背負著“叛徒”的名字，但是活著？
還是離開——撇去所有的親人、愛恨……逃離紛亂，從此孑然一身？
亦或是留下——跟著少典，踏上一條艱難務(wù)必又生死未卜的復(fù)仇之路？
是你，你怎么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