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她什么人?
根據(jù)商旭收到的情報,燕恒燦和他一起來到了一家掛著【XX人才市場】牌匾的小店面門口。
兩人的目光都流露出疑惑:在他們的認知中,這里顯然構不成所謂“人才市場”的規(guī)模。
門店不大,口氣不小。
燕恒燦眉峰蹙成一團:“你說她來這里干什么?”做皮條客?
“看起來像是臨時工,長短工也有。”
工作習慣讓商旭只抓重點,比起燕恒燦漫無目的地亂瞟,他則是第一時間運用他優(yōu)良的視力,先一步查看起那些張滿一整面玻璃墻的,用A4紙打印出來的招聘廣告。
那叫一個天花亂墜,關鍵字拉滿:
【不體檢,進廠0費用,三餐免費,住宿免費,吃住在廠區(qū),主要生產手機,筆記本電腦,四季恒溫車間,流水線作業(yè),無塵服補貼一月30,白班220一天,夜班260一天,要求:吃苦耐勞,服從領導安排,能接受白夜輪班倒,11小時工時……】
“在這兒找工作?她腦殼壞了?門店這么小,他們想卷款跑路不是分分鐘?屆時她找誰結工資?
“還免費包車,也不怕被人拉去賣了……”
燕恒燦跟著在那些廣告前站定,越看眉頭越緊,嘴巴越毒。
他只是無法理解干一個月就一頓飯錢的工作憑什么這么多要求。還押身份證?現(xiàn)在販賣人口這么明目張膽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工作日,來看工作的人并不多,里頭的店員看到他們駐足門前,熱情地迎了上來。
“兩位帥哥想要找什么樣的工作?今天許慶醫(yī)療器械廠高工價,現(xiàn)在入職,干滿30天獎2500,再加上加班和底薪,保底能拿七千左右。今早已經發(fā)走幾車人了,現(xiàn)在這車也快滿了。去的話在我這里登記一下,前邊路口集合就好。免費派車的。”
商旭忍不住以輕咳聲掩飾好笑,但是他后知后覺地注意到一個關鍵字。
“許慶?”商旭神色一怔,不確定地看了燕恒燦一眼。
卻見他唇邊漾起一個明媚的笑,陽光調皮地用電線的影子在他臉上勾勒出五線譜,竟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商旭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正事要緊,他上前一步,掏出手機點了點相冊,舉起來問中介:
“老板,我們朋友先自己過來了,您有看到過她嗎?”
從店員的第一反應,商旭幾乎可以確定他見過明宛,只是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事情沒那么簡單了。
于是商旭收起手機,好整以暇地立在他身前,犀利的眼神緊鎖著他,不容置喙的態(tài)度。
中介只是個普通青年,很快在商旭身經百戰(zhàn)淬過的殺氣下敗下陣來,他白著臉囁喏道:
“她是欠你們錢嗎?”
“我倒想問問,她是欠了你們多少高利貸,連這樣條件苛刻薪水小氣的工作也干,還996?!?p> 燕恒燦擰著眉毛插嘴道。
“我以為我回到奴隸時代了呢?”
那青年看他一身光鮮,想必是個靠拆遷發(fā)財,愛好裝逼的暴發(fā)戶,懶得跟他啰嗦,就皺眉道:
“我們有職業(yè)操守,沒有道理跟你們透露我們派遣工的行蹤。不找工作別在這兒占地方,擋著人家看招聘信息?!?p> 說完他扭頭要走,被商旭捉住了肩膀。
“干什么?我要報警了!”
“你確定?”商旭渾身盡威脅。
“有本事你打啊!往死里打!賠不死你!”
他突然瘋狗一樣叫喚起來,那神情甚至有些期待。
“那就沒辦法了?!?p> 見商旭動作,中介嚇得脖子一縮,雙手擋著閉上了眼。
商旭嗖地遞出一沓鈔票,碰了碰他的手:
“我家少爺有事找明宛小姐,煩請通融一下。放心,法治社會,我們不會拿她怎樣。”
中介面色稍霽,但還是不敢接:“那你們是她什么人呢?”
“我是她未婚夫。”燕恒燦脫口而出。
商旭忍不住望了主子一眼,在燕恒燦瞪他之前轉開了腦袋。
但他內心的小人無法平靜:
夭折了!在繭圈向來沒有緋聞,從未公開承認過任何人的燕少,竟然承認了臨時替補的明宛!
哪怕是明悠也沒見他承認過啊!
似乎被燕恒燦那獨屬于上位者的王霸之氣震到,中介肩膀一抖,下意識接過了那疊錢。
他小心地目送燕恒燦和商旭離開,舔了舔手指將錢又數(shù)了一遍。
“家人們誰懂啊,本以為要開啟我的人生第一‘碰’,拿一筆錢提前回家養(yǎng)老了。
“結果不痛不癢地發(fā)了我小半月工資,明天還是要上班,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而且,我又雙叒叕失戀了,備胎又少了一個!
“可明宛相上了這樣的對象,哪還輪得到我呢。我們以后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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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旭根據(jù)導航,很快驅車來到了許慶醫(yī)療器械有限公司。位于沒什么生活氣息的新式技術開發(fā)區(qū)。
生產為主的公司風格干凈利落,舉目望去,黃白藍三色為主,混雜著銀色煙囪的廠房樸素又廣袤。
為盡可能杜絕天災人禍帶來的火災及環(huán)境污染隱患,這種大型廠房多半遠離鬧市,選址偏僻。
工業(yè)開發(fā)區(qū)的道路規(guī)劃和民生為主的生活商圈設計截然不同,不論是交通還是電路設計都優(yōu)先考慮了貨車的通行。
因而同樣是城市中最不值錢的路段,只要不是故意往小巷子里鉆,燕恒燦再沒機會看到像城中村那樣,像一團團蛇一般盤在二樓屋頂上的網絡電線。
一直繃著的臉色也放松了少許。
所以,他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擔心明小姐嗎?商旭微妙地悟了。
而此時,輕易在附近找到停車位的他也松了一口氣。
畢竟來廠里打工的,多半是沒有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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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廠里。
明宛已經完成了面試,簽合同,錄指紋鎖等流程,也領好了工作服和內務柜的鑰匙,跟著幾個分到同一產線的新同事和領頭的線長,準備進入車間。
“之前進過廠嗎?”
線長的內務柜挨著明宛的,于是順口問了一句。
他粗糙的面皮和略帶血絲的眼底,都寫滿了對這個年輕女孩的不信任,顯然是看她身嬌肉貴,不認為她能堅持得下來。
不怪他多疑,廠里都是體力活,又不能帶手機,對現(xiàn)在被電子成癮的“脆皮鴨”年輕人來說不可謂不痛苦。
線長的日常,就是看著人事變動如流水線一般“高效”。
最高記錄分到他名下的四十人,一天工作下來一個也沒留下。
下意識去賭某些新人能堅持多久,已經成為他的日常消遣了。
明宛正在將自己儲物柜里上一個人留下來的東西清理出來,她熟練地掏出礦泉水瓶子,往紙巾上倒了點水,里里外外地擦拭著。
看著她這副“千金小姐窮講究”的模樣,線長的眉頭更緊了。
“有的?!泵魍鸹卮鸬?,想了想?!安贿^醫(yī)療器械倒是頭一次。我一般都是進電子廠,做手機電腦那種?!?p> 線長不用收拾,已經爽利地將灰色的工作服換好了,疑惑地盯著她。
“那你為什么會選擇來醫(yī)療機械?”
“換換胃口?”
線長顯然不滿意她的答案,他不由得再次出言提醒道。
“我們這里可能和你想的不大一樣。味道有點大,站班,活也重些。
“還有,雖然廣告上說我們這里可以帶手機,其實帶了也沒空玩。
“而且因為來‘暗訪’的閑人太多,現(xiàn)在管控很嚴,干脆不讓帶了。這些你都了解嗎?”
但明宛的反應出乎了他對脆皮鴨年輕人的判斷,線長甚至露出了一個“原來是自己人”的表情。
明宛是那樣的不動聲色,那是對工廠制度習以為常的淡定和麻木。
此時她弄得差不多,掏出工服來穿了。
“我知道的,但我也是沒得選啊……”
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后,她后知后覺地面露尷尬,堪堪止住了話頭。
“沒得選?”
“沒什么。”
她總不能說她主要是為了逃避有權有勢的未婚夫,特意選擇了這個地處偏遠,口碑奇貨可居的差的黑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