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鄔城的天會重新亮起來
宴上,楚莊主向江見月引見了自己的夫人,江見月暗暗咂舌,這位楚莊主年近不惑,雖然面容不顯,但竟有如此年輕貌美的夫人,連江見月這種在京城見慣了美人的小姐都驚詫不已。
“來之前便聽聞楚莊主的茶莊風(fēng)景秀美,如今看來所言不虛啊。”
江見月跟著這位莊主夫人殷芊華在茶莊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不由發(fā)出了感慨。
此處有大片的茶樹,還有負責(zé)種植采收的茶農(nóng)和下人無數(shù),建有多處涼亭,每處涼亭中設(shè)有品茶器具,茶水沸騰,爐上青煙裊裊,茶香不絕,古色古香中透著雅致。
足以看出這莊園中的生活是多么愜意了。
殷芊華輕挽著她的手坐下,倒好了茶遞給她,莞爾一笑,“林少夫人一定是初次來江南吧,這里的茶莊大都是如此,只不過每家茶田大小不一,略有不同罷了?!?p> “夫君這茶莊如今也是勉力維持,家里還有許多生意,早想將這茶莊賣出去,又苦于一直無人接手,這才撐到了現(xiàn)在?!?p> 說到這里,殷芊華顯得有些愁眉苦臉,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顯出苦色來。
嘆了一口氣,殷芊華接著說了下去,“鄔城前些年繁華,是以夫君買了這茶莊,上上下下添置了許多人力,加上家里有不少商鋪,所以生意做得也算順利。可近兩年,上頭的人貪得無厭,屢屢找茶莊的麻煩,再加上今年天災(zāi),百姓收成差,朝廷的賑災(zāi)銀落到百姓手里所剩無幾,許多百姓已是自顧不暇了,我們這生意自然也就越來越難做?!?p> 殷芊華這番話說的不算隱晦,江見月敏感地抓住了她話中所指,“上頭的人.......”頓了頓,她壓低了聲音湊近問道:“是何意???”
“就是江姑娘想的,本地的知州大人?!?p> 說起這袁亭安,殷芊華的語氣可就沒剛才那般好了,拉著她的手越說越激動,“姓袁的是三年前調(diào)來鄔城的,自從他來了這里,百姓稅賦翻倍,商鋪租金一漲再漲,別說生意不好做,大家活著都越來越難了?!?p> “苛政猛于虎啊”
此言一出,江見月下意識地掃視了一下四周,見無人注意,這才低聲勸解道,“楚夫人慎言。”
“那楚莊主現(xiàn)在還打算再經(jīng)營下去嗎?”
偌大的一個茶莊,養(yǎng)著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喝,若是生意不好,的確是負擔不起。
“夫君原本就想賣掉,是這姓袁的見的不了好處,幾番打攪,這才讓茶莊無人敢買?!遍L嘆一口氣,殷芊華握著江見月的手,語氣誠懇,“夫君是為了和姓袁的慪氣才勉力撐到今天的,聽聞林家在京城勢力不小,若是二位想買下來,我們夫婦二人必定配合?!?p> 這茶莊不尋常,但蕭昀澈打著什么主意她什么都不知道,江見月也不敢貿(mào)然答應(yīng)這樁大事,只好虛與委蛇地說了幾句附和過去,只說家中大事是丈夫做主,自己會多勸勸。
回去的馬車上,見蕭昀澈神情倦怠,江見月好奇地發(fā)問,“世子這是怎么了,來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剛一會兒就不快了?可是這楚莊主說什么不中聽的了?”
按理說,這楚莊主長得也算是文質(zhì)彬彬,看上去是個溫和懂禮之人,有希望能將茶莊出手給他們,自然不會對蕭昀澈有所不敬。
可看著他的神情,實是令人費解。
蕭昀澈掀開簾子,目光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農(nóng)田土地,半晌才開口,聲音中帶著幾不可聞的沉痛“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中聽”
“楚莊主也跟你說袁亭安的事情了?”
“這么看來,楚夫人也是說了一樣的話了。”
江見月點頭,“她希望,我們能買走他們的茶莊,但,我沒有立刻答應(yīng)她?!?p> 蕭昀澈收回目光,這才說出此行的目的,“一來是為給袁亭安看,二來就是來會一會這楚莊主,看看鄔城是否真的到了沉疴難愈的地步?!?p> 他的人之前早打聽到,茶莊的莊主楚明杰是個君子,近年來跟新任的知州不睦,屢屢受制于人。這次來,就是為了看一看,這鄔城的知州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一番深談之下,蕭昀澈覺得自己的背脊都在發(fā)涼。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袁亭安雖然聽從祁安國的安排來了這小地方,但卻是來當土皇帝的。
私自征糧征稅,克扣賑災(zāi)銀,籠絡(luò)附近幾個城的父母官貪贓枉法,聯(lián)合起來控制商賈,逼得物價上漲,百姓民不聊生。
“怪不得進城時街上的人們看上去都不太富裕,沒想到竟到了這個地步?!?p> 剛才殷芊華跟她說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袁亭安在后面還做了許多惡事,是他們來之前沒查到的。
半晌,江見月突然想到什么,問道,“那今年災(zāi)荒,鄔城還照常征糧嗎?”
“對?!?p> 這下,江見月連聲音都沒了,原本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看向蕭昀澈,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鄔城災(zāi)荒之年,照常征糧,朝廷發(fā)下來的銀子糧食又克扣了不少,他讓百姓怎么活?”
蕭昀澈整張臉上滿是肅殺之意,這位走南闖北見慣了不公之事的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這樣殘忍的事情,良久,他的嗓音都有些艱澀,“有些家底的數(shù)著舊糧過日子,沒家底的逃亡,要飯,偷竊,甚至餓死?!?p> 他們都在京城長大,以往聽到災(zāi)荒時,都只不過是家中長輩談事時的幾句話,如今就在此地,切實看到聽到時,才明白了自己以往有多高高在上,不近民情。
江見月總覺得應(yīng)該寬慰他一二,可那些話在嘴邊又無法開口。
馬車里十分安靜,直到車夫從外面喊下車的聲音傳來時他們才算是如夢初醒,蕭昀澈先下了車,伸手扶江見月下車。
一路上誰都沒有再講過話,走到閨房門口時,江見月轉(zhuǎn)身跟蕭昀澈告別。
突然,他伸出手將飄在她頭頂?shù)囊黄~子摘下來,語氣輕柔,卻比以往每次說話都要斬釘截鐵,“不會太久的,再過不久,所有掛著祁家旗子的貪官污吏都會被鏟除?!?p> “鄔城的天一定會重新亮起來?!?p> 蕭昀澈說完話就轉(zhuǎn)身離開了,江見月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見面。
好像還是十二三歲的時候,她在一場馬球會上險些被傷,蕭昀澈一把拉過她,救了她,當她道謝時,他也是留給她一個這樣的背影,既果決又瀟灑。
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十歲出頭的孩子,幾年過去了,他的背影已經(jīng)比那個時候高了許多,她的肩膀也比那個時候更寬。
而如今,他不再是孩子了,更不是京城人眼中的紈绔公子哥,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能為天下為百姓做事情的男人。
這一晚,江見月有些睡不著,躺在床上看著屋頂,腦子里都是初入鄔城時看到的那些百姓。
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蕭昀澈。
他沒想到,重來一世,會有這么多事情發(fā)生了變化。
上一世,雖然鄔城也是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怨聲載道,但他們對百姓的欺壓遠不至此。饒是上一世他已經(jīng)查過一次,這一次聽到楚明杰說的話他也是倒抽一口氣。
怪不得陛下這次下定了決心要一查到底,這大盛朝的百姓要想過好日子,不下這個決心是不行的。
幾天就這樣過去,江見月還帶著霜華在城中商鋪里隨意逛著,突然看到了門口的人。
她猛地一拉霜華,藏進了鋪子的拐角,示意她看著門口來的人。
門口處此刻正站著一個男子,身形修長,眉眼之間英氣逼人,縱是此刻穿著簡樸,也不難看出必定身份貴重。
“老板,幫我準備一套女子的衣衫,要鋪子里最好的?!?p> 老板一聽此話,忙不迭地湊上去問他要什么尺碼,這可讓男子犯了難,伸手抓了抓頭發(fā),尷尬一笑。
“這,老板,我是買來送人的。但已經(jīng)是許久未見了,我也不知道姑娘家的衣衫該怎么買”
說著,他頓了頓,忽然想出一個辦法,“要不,你就看著準備吧。好看就行?!?p> 聽著這男子說出的話,霜華憋笑憋得嘴巴都鼓起來了,卻被江見月勒令不許出聲,只能強忍著。
老板也犯了難,這哪有做衣服不問尺寸的,想了片刻,老板問道:“那公子是為誰做可否明示,小店也好根據(jù)姑娘的年齡估算一二?!?p> 這下男子倒是沒猶豫,脫口而出,“16歲,我表妹正當二八年華,應(yīng)是瘦削的,你就照著這樣做罷了?!?p> 這衣服裁得可真隨意啊,他的話一出,江見月再沒忍住,從角落里款款踱步走了出來,反駁道:“是17歲?!?p> “他表妹如今已是17歲了,身量嘛,老板就照著我量一量做吧,料子就用我剛才選好的”
老板看著從角落里走出來的這位林少夫人,一時有些拿不準意思,來回在他們二人之間掃視著。
那男子也頗為錯愕,茫然地看著她。
蘇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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