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御花園一顆大梧桐樹下。
一堆富家公子里,墨綠衣衫的峻秀少年斜靠在梧桐樹上,他端著手臂凝神靜氣地聽各家公子哥說些奇聞怪事,說到有趣處還會跟著笑笑。
“阿兄來了怎么也不去找我?!?p> 窈窕美人紅衣出霞,笑顏燦爛地緩步走到少年身旁。
少年抬眸,撞入一雙麋鹿般水靈靈的眼睛,“臣見過太子妃。”
周圍人也起身行禮,裴曦和笑著讓他們起身,說道:“不必拘束,今日寧怡公主生辰宴,各位盡興便好?!?p> 她又轉身去看少年,眸若星辰,“阿兄幾時回來的?也不差人給我送封信?!?p> “昨日剛回京,還未提筆書寫便被邀到了皇宮?!?p> 裴景和笑道,端著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想藏到身后。
裴曦和撇了一眼,敏捷地抓住那雙粗糙皸裂的手,不等裴景和反應,少年的衣袖就被她掀開了。
入目是一道三米長的疤痕,丑如蜈蚣,彎彎曲曲,針腳也粗糙。
美人珍珠大小的淚奪眶而出,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裴景和反握那支微涼的手,安慰她:“軍中醫(yī)師審美不好,本來跟螞蟻撓一樣,他縫這么丑讓人看著就疼,還害我家姩姩掉金豆子了?!?p> 裴曦和哭笑不得。這樣一道疤,若是再寬一些,恐怕整條胳膊都要廢掉了,偏偏就她這個阿兄不上心,打起仗來要命一般。
她執(zhí)起絲帕拭淚,幫他把袖口整理好,“快到內殿去,你傷口都發(fā)炎了,我給你上上藥。”
裴景和任她拉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爽快地答道:“遵命,妹妹?!?p> 璟坤宮的偏殿大多是為公子小姐們歇腳準備的,而今宴會剛剛開始,比起殿外,殿里就顯得空曠許多。
兩人一進殿,就看見一位白衣翩翩的美艷少年正負手立窗窺花,嬌嫩的海棠還帶著早晨微雨,花苞綻放,枝丫瘋長。
少年回頭,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能在這里碰見裴曦和兄妹二人。
裴景和回過神,連忙行禮,“見過太子殿下?!?p> 太子點頭示意他起來。
裴曦和問道:“夫君怎么在這?”
蕭行之挑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紅衣美人,那眼神好像在問“你說呢?”
她急忙迎上前笑道:“我?guī)О⑿謥砩纤?,夫君可否行個方便?”
蕭行之皺起秀氣的眉,眼神轉向一旁的少年,問道:“你受傷了?”
“臣并無大礙,一點小傷不足掛齒。”裴景和摸向自己的傷口處,一臉淡然。
太子看著兄妹兩人,默了一會才道:“請便吧。”
謝過太子后,裴曦和就提起裙擺去架子上取藥。
深紅色曲裾裙身修飾她曼妙的曲線,窈窕婀娜,走起路來弱柳扶風,極盡風彩。她揚手取藥,寬大的衣袖掉落,漏出半截雪白肌膚,柔荑皓腕。
蕭行之依然立在原地,擰眉看了她許久才緩緩望向窗外。
“阿兄你忍著點,這金瘡藥性烈,待會你別怕疼?!?p> 裴曦和哄小孩一般的語氣讓裴景和不屑一笑,他開口說道:“你阿兄我連死都不怕,戰(zhàn)場上更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一點小傷怎能……”
話還未說完,他就疼的蹙起眉,表情猙獰,大喊道:“好姩姩,你輕點,難道你想謀害親兄不成?”
裴曦和掩嘴偷笑,賣乖道:“都說了會疼?!?p> 她心里覺得好笑,小心翼翼地上好藥,抬眸間突然又對上窗前那雙灼灼的桃花眼,還有眼角下那顆若有若無的淚痣,勾人心魄。
太子正在看她。
她低下頭,臉迅速漲紅,也不敢再笑了。
上過藥,裴曦和又找來繃帶幫他重新包扎,語重心長地囑咐道:“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阿兄就算武藝高強也要當心,莫不要當愣頭青?!?p> “還有啊,你明年就弱冠了,將軍府也該有位夫人照顧你,你這樣每天馬馬虎虎地過日子總也不是個辦法,我和阿母看了心疼……”
嬌氣的小臉皺成了包子。
裴景和笑著揉她的頭發(fā),說道:“我們姩姩還真是長大了,板著臉教訓人的模樣當真和阿母一模一樣?!?p> 繃帶繞了一圈又一圈,蜈蚣一般的疤痕被暫時遮住。
裴曦和直起身子想再苦口婆心地勸說一番,誰知裴景和卻先起身道:“好了,阿兄知道你是為我好,可阿兄是在刀刃上舔血的人,不敢耽誤人家正經姑娘?!?p> 裴景和嫣然一笑,語氣輕描又淡寫。
“阿兄該走了,太子殿下還在等著你呢?!?p> 裴曦和愣愣地看著阿兄對著身后的影子行禮告辭。
殿門啪嗒一聲關住了,殿內的兩人大眼瞪小眼,尷尬萬分。
蕭行之干咳一聲,甩了甩衣袖很冷漠說道:“快走吧,席面要開始了?!?p> “哦,好?!?p> 裴曦和拖起長長的裙擺,小雞一樣跟在太子的身后。
望著他的后腦勺,裴曦和想,說話這么冷漠,難道是自己打擾到他賞花,所以生氣了?
太子還真是難伺候,他不會小肚雞腸到為難我阿兄吧?
她想了一路,郁悶地同蕭行之坐在了大殿的席面上。
待寧怡公主隨著蕭斂回來時,席面已經進行到了一半。
寧怡一雙大眼睛腫成了核桃,陶瓷一樣的身體似乎碰一下就碎了。寧怡哭軟了腿,神情懨懨地應對賓客,還多虧身旁的男子攬著她的腰,她才勉強站住了腳。
“夫君,寧怡身旁的男子是誰???”裴曦和忍不住好奇問道。
蕭行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與蕭斂剛好打了個照面。
兩人雙雙皺眉。
蕭行之回道:“那是晉南王蕭斂,以后見了他要喊二哥。”
裴曦和“哦”了一聲,目光又被蕭斂身旁的女嬌娘給吸引了過去。
女嬌娘長的像洛神美人,瑰姿艷逸,儀靜體閑,與人對視時,她眼眸先低垂向下,再輕輕抬起,似有情又有意,媚眼如絲,讓裴曦和看后都心曠神怡,心向往之。
她察覺到裴曦和的目光,微微點頭微笑表達敬重之意,隨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太子妃身側,再也沒有挪開過。
裴曦和見過云貴妃那般嫵媚的女子,已覺人間絕色。而今又見蕭斂之妻,方覺自己見識淺陋,不知世間美人如云。
順著女嬌娘的目光望去,正是自己的太子夫君。
裴曦和微微蹙眉,心生異感。
“太子殿下,我們王妃想送件東西給您?!?p> 裴曦和望去,正是剛才那位美嬌娘的小丫鬟。
小丫鬟跪在地上,有些惶恐地埋頭低語。
蕭行之避開那女子灼灼的目光,微微蹙眉,抿唇不語。
“夫君……”
裴曦和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道:“晉南王妃差人來給你送東西,你快接啊?!?p> 他這才撇了眼身側的小丫鬟,冷聲道:“東西帶走,告訴你家主子以后莫再送東西給孤,孤不會收的?!?p> 小丫鬟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略微帶著哭腔小聲道:“還請殿下收下絲帕,要不然……不然奴婢就沒命回到晉南王府了……”
宴會上絲竹聲亂耳,蕭行之還是無動于衷。
“你把絲帕留下吧?!?p> 小丫鬟兀地聽到太子妃說話,瞬間兩眼放光。
裴曦和坐的筆直,徐徐道:“就說太子妃今日替收了絲帕,還請晉南王妃以后不要再送東西來了,難免世人七嘴八舌地看笑話?!?p> 小丫鬟抹了把淚,給太子妃磕了個頭:“多謝太子妃娘娘。”
隨后,麻溜地彎腰退下。
絲綢材質的鴛鴦手帕仿佛成了燙手山芋一樣,又像是打開了禁忌秘密的潘多拉寶盒。
阿嫂差人送一件貼身之物來給太子,上面還繡著鴛鴦戲水……心思不言而喻了。
裴曦和咳了一聲掩飾尷尬,“夫君莫怪妾身自作主張,那個小丫鬟畢竟是無辜的人,不該平白喪命?!?p> “孤知道?!?p> 蕭行之轉身看向她,眼波流轉,深邃的眼睛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講,但他最后卻什么也沒說。
他不說,裴曦和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兩人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把晉南王妃的事情給暫時揭過。
夜里繁星點點,皎潔的月光傾瀉在東宮曦襄殿里,絨毯上蓋了一層霜。
裴曦和一身淡粉色寢衣赤腳而來,足腕上的鈴鐺撩人心弦。
貴妃榻上的男子微微抬眸,見她輕撫裙擺坐在了梳妝鏡前,三千鴉發(fā)濕噠噠地垂在腰后,潔白的脖頸上透出淡淡粉紅,香肩微露,銅鏡里的美人雙眸燦若星河。
美人出浴還帶著好聞的梔子花香。
她腰上一重,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蕭行之扣住她柔軟的腰肢,俯身在她耳畔調侃道:“誰家的小娘子這么美?”
裴曦和害羞地推了推太子湊過來的臉,嗔怪道:“堂堂太子還調笑小姑娘,真不要臉?!?p> “嫁給我這么久了,姩姩是第一天才知道孤不要臉嗎?”他冰涼的唇貼在裴曦和的額頭上,笑的很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