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亮對什么都夠自律,唯獨睡覺這件事從不勉強自己。
雖然昨晚發(fā)生了意料之外的插曲,但并不影響一個已經(jīng)有過成熟戀愛經(jīng)歷的成年男人沉沉入睡。
第二天等他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被客房服務的鈴聲吵醒,電話里傳來的不是法語,而是非常通用的普通話:
“先生,您的同伴有一臺電腦轉(zhuǎn)交給您?!?p> “電腦?哦對……我想起來了……麻煩幫我送上來吧?!?p> 晁亮迷迷糊糊的,思緒被拉回了睡前。昨晚發(fā)生的事情太過恍惚,一時間就像是做了一場窺探內(nèi)心的夢一般。
他隨手抄起手機查看,沒有桑杞的信息,令他感到空落落的,說不上盼望,但真的空空如也時,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您的朋友已經(jīng)提前辦理退房了,所以請我們轉(zhuǎn)交給您?!?p> “什么?提前退房?”
晁亮從床上一個仰臥起坐,瞬間清醒。
也顧不得昨晚之后,自己主動聯(lián)系是否尷尬,他一通一通電話撥出去,一條一條消息發(fā)出,但都像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復。
“還答應了我事情沒辦完呢,這么不靠譜?這天南海北的到哪里去找肖含啊……”
從禮賓部的服務生手里接過電腦時,晁亮完全沒有把手里的電腦當回事,只是依然孜孜不倦地試圖聯(lián)系桑杞,因為打心眼里他就沒有聯(lián)想到密碼已經(jīng)順利解開。
“您好,請問交給你們拜托保管電腦的那位女子什么時候退房的?她有其他事情交待嗎?例如給個地址讓我去找她之類的。”
“沒有地址,那位女士只是說您要辦的事情已經(jīng)搞定了?!?p> “啊?”
晁亮半信半疑地,他本想一個托舉立即檢查電腦,可是又聯(lián)想到如果密碼順利解開,不知道會打開一個什么樣的通道,還是自己一個人時最為安全!
他三步并作兩步回到自己房間內(nèi),關緊房門。
就近就在床尾上什么也顧不得地掀開電腦,整個人跪在地上,等不及安穩(wěn)坐下。微微顫抖的手指在觸控板上飛速滑動,手心不知不覺沁出汗水,伴隨著機械啟動的嗡鳴聲,他的心跳也愈發(fā)急促。
晁亮緊盯著屏幕,期待與焦慮混成一團泥漿糊得他喘不過氣來,畢竟折磨了他好久的事情,竟然就在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突然迎刃而解,就像一個在沙漠里突然看到海市蜃樓的人一般,希望就在眼前,可希望也隨時可以破滅!
屏幕的冷光映在在他臉上,隨之而來的,是晁亮僵硬的面孔,轉(zhuǎn)入了灰暗的荒謬中。
【真……真的解開了……】
桑杞看不懂的東西,他卻看得分明。
他手中捧著的這個正如火如荼運行著的程序,恐怕不是別的什么東西——
創(chuàng)建城市,導入地圖,調(diào)用世界地圖;導入天氣,調(diào)用地球天氣……
創(chuàng)建城市名,調(diào)用隨機命名庫……
創(chuàng)建對象人物,設置固定屬性,調(diào)用隨機屬性庫……
設置針對對象刪除固定屬性……
一氣呵成。
而看著日志記錄著的,是自主學習后這個程序中“數(shù)字社會”的一切演變,甚至可以追溯到山頂洞人的時期,追溯到人類學會使用工具,追溯到殖民地、蒸汽時代,追溯到世界大戰(zhàn)和社會形態(tài)的革命。
一切的一切,都跟現(xiàn)實的世界所經(jīng)歷的,相差無幾。
隨著程序的運行,晁亮依然跪在這個所謂的“梧樾灣”的酒店床邊,根本沒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只需稍作思考,答案就已經(jīng)昭然若揭。
【這里,就是波羅海,就是這個程序本身。】
當?shù)贸鲞@個結(jié)論時,緊隨其后的便是心中暗暗地唾罵。
【這他媽誰想出來要這么用機器學習的,有什么意義!毫無意義!】
一時間,自從來這里之后所遇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部得到了解答——
【為什么這里的人會被無情地設定失去一個屬性,是這個無聊透頂?shù)某绦蚶飳γ總€對象的設定!
為什么這里和地球上的城市景致一模一樣,因為就是直接調(diào)用了地球上的地圖!
還有,為什么當初曾經(jīng)在現(xiàn)實中見到過的機場僅花了短短幾個月就能完工?為什么自己從中國坐飛機到巴黎就像從BJ到上海一樣快?!
因為計算機飛速地計算,因為這個該死的波羅海世界從原始社會到現(xiàn)代社會這個本該橫跨幾千年的時間,卻只花了短短幾個地球年!】
什么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沒有玉皇大帝,也沒有天兵天將。對波羅海世界里的每個人而言,這個程序之外那群人類,正在俯瞰他們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被縮小的地圖,被放大的時間。
被極端化的某個屬性,被均勻投放的整個人群。
這里就是波羅海。
晁亮崩潰了,癱坐在地上,呆呆地望向頭頂,目光冰冷,不恭與憤怒夾雜著無盡的震驚。
等他從無法言表的心情中平復下來時,才發(fā)現(xiàn)時間再次飛速流淌,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
直到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一個關鍵的問題,這個程序的密碼究竟是怎么解開的?
經(jīng)過第數(shù)不清多少次雙手插進頭發(fā)中向后抓去、憤怒的咒罵,和第無數(shù)次嘆氣之后,晁亮終于有氣無力地提起自己的身子,坐回了沙發(fā)上,整個人都泄了氣。
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一堆來得過于突然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的信息全部甩出腦外:
“不管怎么說是解開了,我并沒有回去?!?p> 對于桑杞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看懂了這是什么這件事,晁亮似乎并沒有投放過多的擔心,他知道,桑杞對代碼是一竅不通的。
所以桑杞的離開也相應地,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波瀾,幾乎完全沒有和自己手上的程序掛鉤。
前一晚,晁亮還在桑杞唇角的溫度下心跳不已,現(xiàn)在,他的腦中想到的全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從社科院里消失的人,會不會不只有自己一個呢?
午繪晴四年前突然消失,失去了所有的聯(lián)系,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她可是經(jīng)常出入社科院的常客啊。
恢復平靜后,理性很快占據(jù)了晁亮的所有思緒,他拋開自己的怨憤,開始仔細研究這個“世界”的底層代碼。
“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但至少現(xiàn)在又有了新的進展,總歸是好事……
既然連程序都在我的手里,肯定能做點什么?!?p> 畢竟自己現(xiàn)在也在這個“程序”之中,保不齊如果程序崩潰了,自己也在這里一命嗚呼了,所以他十分謹慎,對正在跑著的代碼本身沒有進行人為的干涉。
先查看吧。
相比于修改,調(diào)閱是更為保險且基礎的操作。
他率先開始檢索的是自己,名字和源號碼都對上了,還真有自己這個天外來客的信息啊!
不過,也就只有名字和源號碼的信息了,沒有自己的出生年月,也沒有自己被刪除的特定屬性記錄,難怪好像一些莫名其妙的規(guī)則對自己并不起效。
第二個人,晁亮不假思索地搜索了三個字,午繪晴。按照自己的規(guī)律,名字應當沒有變化,只不過源號碼實在未知。
Object Not Found.
“沒有?”
每次都是如此,晁亮總覺得自己好像離真相已經(jīng)十分接近,只差捅開一層窗戶紙,可又每次捅開這層紙之后,答案又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