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人灼熱的注視下，姜徊音調轉了注意力，將視線落在祭臺上那一尊看著嶄新的石像上。
作為受世人供奉的神，筑造師在石像雕刻面相時，往往都講究一個“慈”字。但眼前這個石像，雖瞧著眉開眼笑，大氣凜然，但看久之后心底反而生怵發(fā)毛。
姜徊音略一思索，問道：“謝師弟，這神廟內外你可都尋過？”
謝祇道：“尋了，沒有妖邪氣息。”
那可奇怪了。
若沒有妖邪盤踞在此地，玄幻鏡吃飽了撐了弄一個這么富麗堂皇，格格不入的宮殿出來。
姜徊音凝神思忖半晌，又問：“今晚祭祀的地方在何處？”
謝祇溫聲道：“魔窟。”
姜徊音冷笑道：“有意思，在神廟祈福念經(jīng)，又給魔窟獻祭活人，嘴里喊著的卻是鬧鬼一說，你猜這鎮(zhèn)上的人是信神還是信魔？”
謝祇斜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不猜我猜，”姜徊音笑嘻嘻道，“這些人總之不信鬼就是了。”
謝祇冷冰冰道：“能談正事？”
言外之意，廢話真多。
姜徊音癟癟嘴，悻悻然道：“能啊，那你說我們下一步怎么辦，是跟著他們去魔窟，還是留在伏月鎮(zhèn)查查水井的事？”
謝祇沉默片刻，回道：“先去魔窟看看?！?p> 話音剛落，偏殿那邊傳來動靜。
兩名家丁打扮的壯漢將一身著粗布衣的婦人從偏殿趕了出來。
“去去去，你家那口子可是拿了錢，說好了把一雙兒女賣給我們老爺?shù)?，劉娘子就別不識趣了，獻祭土地神也算為你家積德?！币患叶〉?。
劉娘子額頭腥紅一片，撲通跪地，重重磕頭道：“我求求你們了，我的孩子才只有六個月，老爺是仁慈之人，我求求你們替我告知老爺，我的孩子不賣了，把孩子還給我吧！”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嗓音嘶啞的不像話。
“不是我們老爺不肯，這眼瞅著天就要黑下來了，這天一黑人就要送去魔窟，現(xiàn)在把孩子還給你，我們去哪再找孩子來？”
另一家丁附和：“劉娘子，你也是咱伏月鎮(zhèn)的人，鎮(zhèn)子鬧鬼，民不聊生，咱們都指望著這孩子獻給魔窟后，鎮(zhèn)上就能太平呢，你……你就當為你劉家積德行不行？”
劉娘子匍匐在地上，泣不成聲。
兩名家丁面面相覷，明顯有些不耐煩。
其中一家丁又去拉扯起婦人，道：“劉娘子別讓我們難做，快些出去，別在神廟里撒潑了?！?p> 劉娘子掙扎著不起，一直嚷嚷自己的孩子無辜，兩名家丁也覺得她可憐，但還是將人架著丟出了神廟。
神廟里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只是冷眼旁觀，而正殿里的人似乎也聽見了劉娘子的哭喊，但都沒有放在心上，念經(jīng)的念經(jīng)，叩拜的叩拜，燒香的燒香……大殿里的那些外門弟子也沒有絲毫反應，就連謝祇都僅是靜靜看著那婦人被丟出神廟。
婦人慘淡的哭聲透過高墻在神廟回蕩。姜徊音暗道一句老把戲，揚首道：“你為何不阻止？”
謝祇垂眸與她對視，反問：“為何阻止？”
“……”
姜徊音不知如何回答。
上輩子與天下宗門打了那么多次交道，劉娘子這一出戲無疑是專門做給這些年少弟子看的，為的就是測試正道之士該具備的“憐憫”之心。但從目前看來……鈺昇在外門天天上的那些課，似乎沒什么用，這么多弟子沒一個記得起他的話。
嘖嘖嘖……
“謝師弟不覺得很諷刺？”姜徊音輕嗤道。
謝祇皺皺眉，道：“你想說什么？”
“鈺昇天天教我們要拯救蒼生，可什么是蒼生，劉娘子難道不是蒼生？”
謝祇沉默，似乎在找話反駁，良久，才憋出一句，“幻境皆假象，何必當真?！?p> “幻境里是假的，但若遇到真的呢？”姜徊音眼骨碌一轉，沉吟道，“就比如……要是我遇到危險，必死無疑的那種，謝師弟會不會舍棄生命救我？”
謝祇再次沉默，許久都沒有說話，姜徊音眼巴巴望著他，嘴角的笑容從僵硬到凝固，也沒等到謝祇的回答。
“……”姜徊音垮下臉，自我找補道，“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會墮落到等你來救我?！?p> 天色暗得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玄幻鏡中的月亮很大很圓，月光灑下，神廟金頂在泛著微光，宛若天上神宮。
祭祀隊伍浩浩湯湯。
隊伍最前的開路人有兩列，一列是帶著獠牙面具，一列臉上畫著重重赤色油彩，兩撥人都身著異域服飾。
祭祀轎攆在隊伍中間，八人合抬，轎攆很寬大宛若小型宮殿，頂部掛滿了紅綠綢緞，紅綠綢緞自然垂下，將轎攆整個包裹。走在最后的便是玄離宗的外門弟子了，零零總總估摸著有二十人左右。
為了避免和聞時宴幾人正面碰上，姜徊音和謝祇只能偷偷跟隨。一路上，謝祇都在給姜徊音講他入鎮(zhèn)后打聽到的事。
一開始謝祇還能耐著性子有問必答，哪知后來問題越來越多，最后實在無語，道：“你入幻境后都去哪了？”
“不過才幾個問題，至于不耐煩嗎，謝師弟知不知道不恥下問乃是人間罕見的好品德？”
向來淡然的謝祇腳下一頓，垂眸睨著她，重復道：“不恥下問？”
他說話依舊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但姜徊音總覺得他這四個字是從咬著牙的牙縫里擠出來的。
姜徊音輕咳一聲，不接話，默默將方才他說的那些事在心中理了理。
原來魔窟離伏月鎮(zhèn)并不遠，據(jù)說是兩年前這座沙漠出現(xiàn)了大地震，沙石垮塌，露出埋藏在沙漠深處的地下洞穴，由于此洞穴太過詭異，伏月鎮(zhèn)的人便叫它魔窟。
大震之后，沙漠便異象頻出，伏月鎮(zhèn)不知從哪請來了一個風水大師，算出這座洞穴是極靈之地，可以鎮(zhèn)壓沙漠異象，所以鎮(zhèn)上便有人提議用魔窟里的石頭筑一尊石像，放進神殿供奉。
從運石到筑像，一切都很順利，甚至自從石頭雕刻成形搬進神廟后，原本神廟里枯萎許久的巨樹都冒出了新芽，鎮(zhèn)上還找到了新的水源。
眾人都覺得是好現(xiàn)象，神廟香火也就越來越盛，鎮(zhèn)上的人甚至還湊資翻修了神廟。
但事情壞就壞在從今年年初開始，鎮(zhèn)上怪事頻出，鎮(zhèn)上莫名其妙的開始有人失蹤，連尸體都不找到。
所以才有今日祭祀魔窟一出。
姍姍來糖
姜：姐降低身份請教你，怎么不是不恥下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