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不吭聲呀。”她用手肘抵了抵身側(cè)人。
謝祇納悶,“你為何會這么問?”
姜徊音眉骨微抬,漫不經(jīng)心落聲:“沒啊,就是隨便聊聊嘛?!?p> 要是告訴謝祇方起仁的身份豈非是在自暴,現(xiàn)在的她只不過十四歲,哪會認得一代天師。
而且方起仁隱匿世間多年,重出江湖后突然就成了謝家幕僚,這其中估摸著也有謝祇一份緣故。
謝家臭名昭著,天下無一人敢言,除了盛國廟堂做靠山外,他謝家的那些幕僚更是關鍵。
同樣是臭名昭著,她姜徊音卻落了個慘淡結(jié)局,原因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沒靠山,二沒追隨者,三沒氣運。
重生一回,這次她可不能在同樣的地方摔兩次,這么一想,姜徊音緩緩抬頭將視線落在謝祇臉色。
眼前這人,現(xiàn)在雖然是個被人欺負的倒霉催,但未來卻是清息真人座下大弟子,被世人奉為神祇的玄離劍仙。
要是與他結(jié)交成好友,日后必定仙道通途!
“謝師弟。”她似下定了什么決心。
謝祇垂眸看她,“何事?”
“你做我小弟吧?”
姜徊音眸光閃閃,像是菜市場賣瓜大娘一般說道:“只要你同意,日后誰敢欺負你,我定叫他們百倍奉還,你覺得如何?”
謝祇向來冷靜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崩壞,半晌才漸漸平靜下來,冷了她一眼道:“我覺得?我覺得你在白日做夢?!?p> “……”小白眼狼,總有你求我的時候!
“你不做我小弟也行,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何任由那些人羞辱嗎?”姜徊音好奇。
“若只是為了遵循宗規(guī),事后大可告知掌教他們,一來二去,他們定然不敢再欺負你。”
“……沒必要。”謝祇緩緩落嗓。
姜徊音額角忍不住的抽搐,嗤道:“為何沒必要?”你這人是有受虐癥嗎?
“我從不依靠任何人。”謝祇語氣很輕。
姜徊音難以理解,眸色怪異的看著他,“你總有下山歷練的時候,若是遇到比你強大的妖邪,難道你就快打死了,也不求人?”
周遭只剩風吹過樹葉的莎莎聲,良久,才聽謝祇悶“嗯”了一聲,回道:“誰知求來的不是另一個深淵,不如聽天由命來得好。”
姜徊音怔了怔。
嚯,沒想到這小木頭還挺有故事啊。
莫非是有什么童年陰影?
她笑容逐漸八卦,正準備繼續(xù)挖根詢問,卻聽頭頂傳來撲哧一笑。
姜徊音抬頭,懵然道:“你…你笑什么?”
謝祇垂眸看著她,“騙你的話都信,當真是個白癡?!?p> 姜徊音暗暗捏緊拳頭。
這小白眼狼,敢耍我。
兩人肩并肩沿著暗林小道走了許久,周圍的霜雪越來越厚。
眼看著思過室近在眼前時,卻聽謝祇冷不防出聲,“我記得你有句話說的不錯?!?p> 姜徊音慢半拍道:“……哪句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p> “……”姜徊音沒接。
她總覺著這個小白眼狼話里有話,他肯定還記得自己踢他一腳,和曲陽殿上說他謝家壞話的仇,盤算著日后強大了怎么跟她算賬。
姜徊音含糊笑道:“這話是沒什么毛病,不過你這人也別太記仇,有些事千萬別憋在心里,否則容易變態(tài)的?!?p> 謝祇腳下一頓,低頭淡淡睨了眼她,沒說話。
回到思過室,聞時宴不知何時已回來,身上的衣服重新?lián)Q過,穿著私人定制的御寒千金裘,肩上堆著的絨毛更是千年靈狐的白毛,好不奢侈。
他見謝祇,姜徊音一前一后進屋,表情復雜道:“你們?nèi)ツ牧???p> 兩人都沒理他,聞時宴自討沒趣,憋著氣縮角落里去了。
夜色降下,姜徊音的肚子叫得越發(fā)大聲。
聞時宴嫌棄道:“能不能安靜點?”
姜徊音緊緊捂著肚子,道:“這是我能忍得住的嗎,你要實在嫌吵就坐遠些?!?p> “我真服了你了?!甭剷r宴翻了個白眼,抱著身上的厚氅縮角落去了。
姜徊音神色懨懨盯著火堆。
不管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還從未餓過肚子。
其實按她七歲進玄離宗來算,聞時宴反而得叫她一聲小師姐,但上輩子的她一心只想下山,心思從不在認真聽課和修煉之上,宗門里誰也不認識不說,直到死,也沒人知道她曾是玄離宗弟子。
玄離宗的日子過得苦嗎?
一點都不苦。
在玄離宗,她既沒吃過修煉的苦,也沒吃過生活的苦,甚至每天都是吃得飽飽的。
然而自她離經(jīng)叛道偷偷下山后,不僅修煉的苦要吃,生活的苦也要吃,但哪怕如此,她還是能將將就就吃得飽飽的。
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餓得想啃牛了。
還吃不到一粒米!
姜徊音長睫微垂,在胡思亂想中睡了過去。
她很久沒睡過安穩(wěn)覺了,或許是殺的人殺的妖太多,心底壓了太多事,所以總是睡不安生。
哪怕是重生后也時常不敢沉睡,她怕現(xiàn)在的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夢醒了一切就都結(jié)束。
好像有風透過門縫吹進。
冷。
徹骨的冷。
姜徊音的身體蜷縮成蝦米狀,臉色煞白,眉頭也是緊緊鎖著。
她正做著一個夢。
夢里,面前有一座大山,抬頭仰望,大半山體被白霧籠罩,通往山巔的石梯仿佛瀑布一般傾斜而下。
姜徊音沒有猶豫,抬步跨上石梯。
不知走了有多久,姜徊音察覺到身子在不由自主的發(fā)顫,想停下腳步休息,卻發(fā)現(xiàn)她竟控制不住自己。
在姜徊音意識到這點后。
周圍的白霧在變幻,風卷起云朵,然后攪碎,變成白霧,白霧騰騰升起,變成云朵,又被風卷起,如此循環(huán)往復,一切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白霧將她包裹,視線受阻,察覺到夢境里的古怪,姜徊音欲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眼皮猶如千斤般沉重。
忽而,一記不辨男女的低沉嗓音從遙遠處飄來——“徊音,你終于回來了?!?p> 姜徊音壓了壓眼眸,忽然劇烈跳動起來。
這里除了山就是白霧,她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來過這里,但這個聲音,卻是她刻進骨子的熟悉。
姜徊音感覺渾身的血都在往頭頂翻涌。
腦袋漲得發(fā)疼。
她倏時睜開眼,入目是大片陰影。
沒有任何遲疑,姜徊音拿起身側(cè)的長劍,起身就朝陰影刺去,眼底的陰鷙暴露此刻的她意識未清。
那陰影利落躲過,鉗制住姜徊音執(zhí)劍的手腕。
“你瘋了?”
少年清冷的嗓音宛若一盆涼水澆下。
姜徊音回過神,借著火堆的光,對上謝祇陰沉的臉。
她下意識往后縮,但手腕還被鉗制著,壓根兒躲不掉。
姜徊音張了張嘴巴,這才察覺到嘴里含著什么東西,喉嚨苦澀苦澀的。
她低頭呸了幾聲,蹙眉道:“你給我吃了什么?!”
謝祇眼眸忽沉,狹長的丹鳳眼挑起幾分輕蔑,冷道:“辟谷才兩日便餓昏過去,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一人?!?p> 她餓昏了??
姜徊音臉色一滯,神色不自然的氣道:“誰說我餓昏了,我是思過的太累歇息一會兒,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不用睡覺。”
謝祇不語,沉著臉松開了她的手腕。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剛剛趁我睡著,到底喂我吃什么了?”姜徊音追問。
謝祇默不作聲,起身回到原席坐下。
少頃,他才開口:“思過期間不得進食,更何況這還是在谷底,除了草還能給你吃什么?”
半晌,姜徊音才用昏沉沉的腦袋消化掉這句話。
草……
這個小白眼狼竟然給自己吃草?
他當自己是什么,牛馬?!
姜徊音暗暗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