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8.
易天嘉端著酒杯,這會兒倒是裝得很紳士和禮貌,“要真想有什么,你覺得你現(xiàn)在還好好站在這兒呢?”
易天嘉這人呢,就是電視劇小說里寫的紈绔子弟。
但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這些作品里這樣的公子哥一般都會被激起勝負(fù)欲,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都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不一樣,他拎得清。
在這個浮浮沉沉的世界里,他沒必要一定要追尋某一個,能蠱到是最好的,實在拿不下倒也不會用些偏激甚至有些犯罪的手段,只是呢,的確會給不聽話的人一些苦頭吃。
易天嘉打量了一下宋厘幾天的裝扮,抿了一口酒。
“李思今兒倒是挺舍得在你身上花錢。”他笑,“不過你也要小心了,你應(yīng)該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身價,可也配不上這件禮服吧。”
宋厘沒說話。
“李思打的什么算盤,不需要我來提醒你。”易天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怎么樣,最近開始覺得自己過得辛苦了嗎?你以前可是沒過過這種日子的?!?p> 宋厘是什么家底,他也算是了解清楚了。
家里是個中產(chǎn)階層,算不上很有錢,但也算是衣食無憂的小公主,已經(jīng)超過了大部分的普通人,還能把她送到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表演,結(jié)果現(xiàn)在進了圈開始受這種委屈。
嘖,真是想著都讓人覺得唏噓啊。
宋厘壓著聲音,“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他不會安什么好心的。
易天嘉沒說話,笑了笑,招手讓人拿了單子過來,很是隨意地在上面勾了勾,那幾百萬的珠寶在他眼中就像只是買了個玩具車一樣,他在推薦人那欄里填了宋厘的名字。
宋厘知道這一單開出來,自己會收到很高的提成,這會直接進她的賬戶,不會走公司那邊過。
他很是隨意,往旁邊一靠:“這單開給你了,哥樂意,這些錢對于現(xiàn)在的你來說也是一筆大錢了吧,不過要跟公司解約,還差得遠不是嗎?”
易天嘉什么都知道。
宋厘覺得最屈辱的不是面前這個人對自己有那種令人作嘔的心思,而是——
他好像可以輕易地拿捏她的人生。
她吃的一切苦,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不過是閑暇之余的一個小樂子,他只是在為此取樂。
對于易天嘉來說,所謂的“得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看著你,擊垮你。
他想看到的無非是,一個人放下自己的堅持和驕傲,為了生活低頭,無非是你硬要當(dāng)這個硬骨頭,那就看你吃苦,看你跌入谷底。
挑戰(zhàn)人性,是他們這樣的富家子弟的樂趣。
宋厘知道,這件事已經(jīng)變味了,早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易天嘉不過是想在她身上看到她低頭。
她沒說話,在這開了暖氣的宴會廳里也覺得如墜冰窖。
宋厘冷漠地把那張訂購單拿過來,當(dāng)著他的面,很輕易地撕碎,她斂著眸,說:“你是不是覺得,要撕碎我這種人的人生就像我撕這張紙一樣容易?!?p> 易天嘉有些愣神,顯然是沒想到宋厘會連這個單子都撕了。
他知道這姑娘倔,但沒想到,他就算什么都不要,這一單不帶有別的任何意義,宋厘還是不接受。
“最好不要找我做這種無聊的測試,會讓你失望。”
宋厘說完,把撕碎的單子拍在桌上,轉(zhuǎn)身就走。
這一切都被在不遠處的女人盡收眼底,她看著宋厘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在原地沒追上去的易天嘉。
女人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這個妹妹有點意思,我還挺喜歡的?!彼齻?cè)目跟身旁的人說話,“回頭幫我跟一下她的情況哦?!?p> …
這場晚宴持續(xù)到晚上十點,宋厘手上也的確開出幾個單,好在都是年輕活潑的千金小姐,因為前面追了她的劇,對她有好感。
結(jié)束散場的時候就沒有那么好運了,大部分記者收工回家,大家都從后臺走,也拍不到什么人。
途徑身旁的藝人基本都有助理等著,披上外套后攏著上車。
宋厘在門口吹了幾分鐘冷風(fēng),打的車還沒到,這個時間點堵車嚴(yán)重,還要等師傅開過來。
人群漸漸散去。
她穿著今天全場最昂貴的禮服,卻一個人落寞地站在街邊。
宋厘覺得自己被凍得有點傻了,再加上今天晚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讓她覺得有點頭疼,整個人反應(yīng)慢半拍。
等了十幾分鐘,總算在手機上看到車快到,她正準(zhǔn)備邁步往下走,忽然感覺到一道重量壓下來。
搭在肩上的外套有些重,還帶著一點淺淺的余溫,身邊縈繞的竟然是她最近再也熟悉不過的味道。
那是,沈辭舟的味道。
她猛地回頭,在還未確定他的樣子的時候,先聽到了他的聲音。
“為師來接一下我的小徒弟?!?p> 在這寒冷的冬天她原本穿著單薄的衣衫,在蕭瑟的風(fēng)中被凍得有些五感消散的麻木,卻因為沈辭舟的突然出現(xiàn),所有的感知力都回到了身上。
她開始聽到他的聲音,肌膚開始感覺到溫度,還有蓋上來的外套的味道。
沈辭舟不用香水,也不用帶香味的沐浴產(chǎn)品,他傳來的氣息沒有沾染一點香精味,而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像是躺在自己暖呼呼的被窩里,傳來的那陣令人放松、黏糊糊的氣息,只會在自己的被窩里呆著才會有的舒適感。
所以每次她不自覺地想要靠近沈辭舟,有時覺得緊張,但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后又會放松下來。
這種緊張又放松的感覺讓她有些沉迷。
但更容易——
更容易每一個抬頭看向他的瞬間,都想要觸碰,想要靠近,想要能夠抱著他,埋在頸間去靠近他的氣息和味道。
以前宋厘總覺沈辭舟是難以觸摸的月亮。
他那冷冰冰的樣子,身上一定是清冷的雪松、冷杉,是山頂云層包圍下的冷冽空氣。
但不是。
他是觸手可及的,只是目前,她的手還沒有勇氣伸過去而已。
宋厘攏了攏衣衫,輕笑了一聲:“說話還文縐縐的?!?p> “你這小姑娘不感謝我一下,倒是先挑剔起來了?!鄙蜣o舟垂眸看她,“我開車來的,可以取消你打的車了?!?p> 他說完,轉(zhuǎn)身領(lǐng)她走。
“你怎么知道我是打車?”宋厘跟著他,一邊問著,“萬一我是有人接呢,女明星不都有團隊接…!”
沈辭舟頭都沒回,隨口似的:“是么,那你有人接嗎?”
宋厘:“……”
怎么感覺他說出來就有點難聽?
“我剛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在看打車軟件了?!?p> “……”
宋厘穿著高跟鞋,再加上剛才腿被凍得有點僵,這會兒走得慢,沈辭舟稍微停下來等她,宋厘也發(fā)現(xiàn)了他在等,趕緊加快了一點腳步追上去。
她跟過去,淺淺嘆了口氣,隨后說:“我怎么沒人接?你這不是來接我了嗎!”
沈辭舟沒應(yīng)聲,只是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上車以后,沈辭舟從副駕上拿了一條毛毯給她扔過去,發(fā)言依舊簡短:“蓋著?!?p> 宋厘笑嘻嘻地應(yīng)著:“謝謝沈老師!”
很自然的,沈辭舟開始問起她:“回哪兒?”
“我先回家吧,明天有人要上門取禮服,不過一會兒要小心點,不要被拍了。”
“嗯。”沈辭舟應(yīng)著,又問,“今晚的活動怎么樣,開心嗎?”
宋厘整理毛毯的手稍微停頓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幾秒今晚的事情,還是覺得有些后勁,可能在別人眼里都習(xí)以為常了。
可,她以前也是驕傲的小公主啊。
“這種活動哪兒能說是開心,這是工作欸,我又不是去玩兒的。”宋厘勉強笑笑,“累死了,還不如去看你們的比賽!我還沒看過現(xiàn)場呢!”
她簡單的回答,沒想到沈辭舟卻沉默了好一會兒。
宋厘悄悄從后視鏡里偷看他了一眼,看到他的喉結(jié)微動,最后才緩緩開口說——
“那下次不許鴿了?!?p> “得來的?!?p> 宋厘馬上眉眼彎彎,應(yīng)聲道:“當(dāng)然!一定不錯過師父的比賽!不過也得小心被拍哈哈哈!”
“希望吧?!彼f。
“嗯?”
沈辭舟握方向盤的手收緊了一下,他很模棱兩可地說著:“希望,希望下次你能來吧?!?p> “好哦?!彼卫逡琅f溫柔地應(yīng)著。
她側(cè)目看了一眼窗外,沈辭舟開車平穩(wěn),宋厘覺得舒服許多,車內(nèi)也是暖和的,她抬手摸了一下冰涼的車窗玻璃。
下次,下次是什么時候呢?
這樣也算是陰差陽錯,可以用這樣的狀態(tài)去看他的比賽,好像也不錯。
有人開始悄悄期待著。
但宋厘無從得知,沈辭舟說的希望,不是希望她下次有空,而是希望還有這么一個剛好的機會。
只有沈辭舟知道,這一次,大概率是他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次,以后的可能性已經(jīng)很小,可他還是跟她說了“下次”。
只是誰也不知道,是否還有這樣的一個機會。
一個讓她坐在臺下,看他在臺上大殺四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