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昏黃的陽光籠著汴京的繁華街道。官兵開道,道路中間一匹匹掛著紅花的高頭大馬從建福門駛出,一輛雕刻精美絕倫的紅木馬車緊跟在后,再往后便是拉著的一個個刷著紅漆,描了金文的樟木箱。
“這是誰家娶親,這么大的排場?”道旁之人議論道。
身側(cè)一個挑擔(dān)的漢子回道:“這是當(dāng)今陛下的三子肅王殿下娶妻,瞧這時辰,應(yīng)該是肅王帶著王妃剛從宮中奉禮完回府呢。”
“娶的哪家的小姐?”那人問。
“文尚書家的嫡女,聽說是個才貌雙全的絕女子?!睗h子回,眼中不乏艷羨之色。
“那怎么不見肅王?”那人又問。
“想是被貴妃留在宮中說話了吧?!睗h子回道。
“這合禮制嗎?”
“天家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我,就不會讓媳婦新婚當(dāng)日一個人回去?!?p> “你又不是皇子親王?!?p> 兩人皆開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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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皇三子宋祁,因婚冊封肅王,賜宮外府邸。若是尋?;首?,倒也不值當(dāng)說什么。只是本朝素重古禮,這肅王殿下如今才十六,還不到弱冠之年,未及賜字便加冠冊封親王,賜婚貴女,這樣著急的殊榮,連皇太子也沒有。
不過,他今日娶的,不止是文尚書嫡女文斯嫻。
此刻迎娶正妃的車隊剛出建福門,宋祁卻已從小道快馬趕回了王府角門前。
府中下人皆在正門等著他們將來的當(dāng)家主母,與大門的張燈結(jié)彩比起來,角門實在冷清。
宋祁下馬,一身正紅的喜袍,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雖還面帶稚色,卻已有幾分挺拔之姿。
等了片刻,有兩人抬了個青布簾子的小轎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娃。
轎夫瞧見他,急忙放下轎子,跪下行禮,他抬手呵斥道:“小心些,莫顛著她!”
轎子已經(jīng)落地,恐怕已經(jīng)驚著轎中女子。這兩個轎夫原是在紀王府當(dāng)差,不日才被送來肅王府,是看慣了貴人臉色的。本以為這次來抬的不過的是個庶夫人,連側(cè)妃都比不得,做事自然敷衍了些。
如今正妃未到,肅王卻已在角門等著,足見其女子的重要。
其中一個機靈的立刻撲在地上溫馴道:“小人手腳粗,驚了夫人,請殿下恕罪?!?p> “無妨。”轎中女子代他開口道,語氣十分清冷孤高,一聽便知道這人是發(fā)號施令慣了的,如何也不像會坐在這木窄轎子中的人。
段拂易掀開布簾,從轎中走了出來。
見她一身淡青色羅裙,宋祁眉頭微皺,“你怎么不穿紅色?!?p> “妾是庶夫人,穿不得正紅?!倍畏饕椎皖^回話,臉上神色淡淡的,瞧不出悲喜。
“是我委屈了你,你從此入我府中,不必自稱妾,還如從前一般便是。”
“殿下勿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妾已經(jīng)……”她抬頭望向宋祁,眸光如刀鋒一般,孤絕冷冽,一字一句自口中而出,“回不到從前了?!?p> ·
此刻煙花炮竹聲突然想起,王府門前一派吉祥如意。
想是文斯嫻的車隊到了,段拂易垂下頭,提醒宋祁,“殿下,該去迎你的王妃了?!?p> 宋祁往前站了一步,抬手想要碰一碰她,她卻后退了一步躲過了。
“你同我一起去吧?!彼栈厥?,自覺有些失態(tài)。
“妾是庶夫人,不可從正門入?!倍畏饕椎皖^一字一句回道。
“可你今日,若從這角門進了,在這王府,你便真的成了庶夫人?!?p> 段拂易嘆了一口氣,緩緩問他,“你想要護全妾,那你的王妃,今后又該如何自處?”
“我管不了別人?!彼Z氣中,似乎有種不顧一切的固執(zhí)。
“妾若從正門入了府,不止你的王妃從此抬不起頭來,她的父親文尚書,連同御史臺,又有哪個會放過你?!?p> “我不怕?!?p> “彼時山一般的折子遞到皇帝面前,你的父親自然不會把你怎么樣,可妾如今,是何其微末之人啊。”她抬頭望向檐上,那高天灼日已落到西山,如今天地間,僅有一點微光。
宋祁極認真的看向她,“你從來不是微末之人?!?p> 段拂易卻仿佛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地說,“妾這樣微末之人,他們又怎么會放過。”
“你不信我能護全你?”
她又低下了頭顱,彎下腰來,雙手拱到頭前,“求殿下,給妾一條生路吧?!?p> 他沉默了許久,段拂易就看著面前一動不動的腳尖。耳邊炮竹聲還在響,何時才能停歇呀?
還是不要停歇的好,那邊熱鬧,她這邊才能得一分清靜。
“是我思慮不周,庶夫人還請入府吧。”聲音低沉得能擰出水了,說罷,他轉(zhuǎn)身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段拂易起身,路過宋祁時側(cè)眼瞥了一下,日色昏暗,他的半張臉仿佛都埋在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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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角門,冬卉走向前叩了叩門,里面立刻打開了,等著的老婆子不耐煩地埋怨道:“怎么來得這樣遲,別沖撞了王妃……”
話未說完,瞥見了門外站著的宋祁,立刻就啞了,像是鼓風(fēng)機卡了殼,戛然而止了。
“是,路上有些事耽擱了?!被剡^神,面前一身淡青色的女子溫順回道。
老婆子清了清喉嚨,眼睛不時看向宋祁,臉色一變,笑著溫聲道,“無妨,夫人既然到了,就快些進來吧,外面涼。”
如今慈愛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
段拂易暗自嘲笑,這便是權(quán)勢的威力。她幼時養(yǎng)在母親身邊,十四歲進宮又養(yǎng)在太后身邊,從前見的,都是這般溫暖和煦的笑臉,聽的,都是溫聲細語。
后來這些人還是有這樣的笑臉,這樣的細語,卻不是對著她了。
她一腳跨進門,身后之人突然喚她。
“阿姐。”
她詫異地回過頭,連同跟著的冬卉,屋內(nèi)的老婆子,和跪著的轎夫,心中都是一驚。
宋祁的目光猶如火炬,遠遠的看過來,原本十分堅定,卻在與段拂易對視的剎那黯淡了下去。
他垂下頭,聲音低的像嘆息,“阿姐,是我委屈了你?!?p> 段拂易突然覺得心頭有什么散去了,回頭笑了笑,“不過是兒時的戲言,入了府,還請殿下護好我才是?!?p> 語畢,便回身走入小門,不曾再回頭了。
留下宋祁愣在原地,直到那扇門又開了,他期待的望過去,發(fā)現(xiàn)只是下人出來點燈而已。
尋蕉
前期男主對女主沒有男女之情,對她好只是因為真的把她當(dāng)姐姐。而且女主家的事情,男主親媽也有摻份,所以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