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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亂世之傾國權(quán)臣——高澄傳

第四十五章:念念全是當(dāng)日錯(下)

  孫騰府中的花園在一番修整之后精致了不少?;旧钐幱幸粯O幽靜的屋舍,就是如今家中舞姬元玉儀的居處。舍中極其干凈雅致,比起從前來不知道好了幾許。元玉儀心里當(dāng)然明白,說是她的住處,其實(shí)都是郎主為世子高澄準(zhǔn)備的。世子這些日子以來幾乎每夜都來,就與她居于此處。在她看來,世子完全就是愛其清幽安靜。想想他小小年紀(jì)便要執(zhí)掌朝局,身后又是那么多人千般萬般的算計,確是不易。她總覺得在他在眉宇之間有一絲隱忍壓抑,她相信只有她能看到,別人是看不到的。

  “一直瞧著我,想什么?”榻上靜臥的高澄并沒有睜開眼睛懶懶地道。

  “世子怎么知道?”元玉儀滿面笑容漾開。

  高澄極準(zhǔn)確地伸手拉住了她,恰到好處地一用力將她拽倒在自己懷里,在她耳邊低語道,“卿之絕異,非常人能及。我與卿獨(dú)處便覺得心中極靜,只盼與卿長相廝守。”

  元玉儀微微掙開一些,看著高澄,幾乎脫口而出,“世子醉后喚的‘阿元’究竟是何人?”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只是伏在高澄胸口,看著他極媚骨地笑道,“世子哪里有一刻靜得下來?”她的神態(tài)好像極其天真好奇,“怎么心會靜呢?”

  “你……”高澄被她挑逗得心里大動,一個翻身壓她在下面。這時忽然響起了敲窗聲。

  “何事?”高澄不耐煩地問道。

  “世子,是叔正,急事。”崔季舒的聲音從窗外傳進(jìn)來。說是急事,他的語氣卻不急不緩,只是聲音語調(diào)里著意加重了那個“急”字。

  高澄一怔,沒想到崔季舒居然這時來了。他心思飛快,這屋舍在府第深處,絕無閑雜人等進(jìn)來。況且孫騰與崔季舒關(guān)系并不厚密,孫騰居然肯放他進(jìn)來,一定是有要緊事。高澄立刻起身出來。

  崔季舒沒想到世子這么快就出來了。偷窺之下見世子穿著里衣,頭發(fā)稍有凌亂,面上還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他心里暗笑便有了把握。走上幾步道,“擾世子清靜,叔正之罪也,實(shí)在是有要緊事?!闭f著便伏于高澄耳邊低語。

  幾句話說完,顯然高澄甚感興趣的樣子,瞧著崔季舒問道,“這事大有其異,她因何只要見我?”

  “世子何必管她是何事?世子還怕她不成?叔正帶人跟著世子,諒她也沒有膽識敢和世子作對。”崔季舒慫恿道。

  這話激起了高澄的雄心。但還是沒說話心中暗自想了想,這才吩咐崔季舒等他去著衣。

  進(jìn)來才想到屋子里還有元玉儀,心中還是覺得愧對她。正不知如何交待,元玉儀卻已經(jīng)捧衣來服侍他。一邊笑道,“奴婢知道世子事務(wù)繁忙,不敢耽誤世子的大事,只愿世子能時常想起奴婢便是大幸?!?p>  這話讓高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雖然也聽得出來她話里有話,但是見她如此依戀自己卻心中頗為受用,反倒覺得是自己欠了她的。

  夜色漸漸深了。整個洛陽城也安靜下來。永寧寺里的晚課已結(jié)束,誦經(jīng)聲余音裊裊猶在耳邊。大雄寶殿內(nèi)不論是和尚還是香客統(tǒng)統(tǒng)都已散盡,只剩下高高在上的三世佛穩(wěn)坐于蓮臺之上用悲天憫人的目光看著即將要發(fā)生的一切。

  夏夜的風(fēng)拂過,永寧塔畔傳來細(xì)碎的一兩聲鈴鐺聲。塔下的院落里非常清靜,沒有閑雜人等。高澄步入這里時心情卻陡然低落下來。曾幾何時,當(dāng)他還是那個青澀少年,在這里親眼目睹過兩個大魏天子引頸就戮。滿身是血,身中臣子利刃的節(jié)閔帝元恭;頭顱落地尚口中言語,死了連個謚號都沒有的安定王元朗;這些都是高澄不愿意去回憶的事,深深地戳痛過他的神經(jīng),讓他原本以為生活只有征戰(zhàn)廝殺的美好全破滅了。而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永寧塔下。

  還有元明月,他曾經(jīng)一心想求娶的人。他也曾經(jīng)付出過稚嫩的真心,也不是生來就這么游戲紅塵。原本他也不屑于這一切,但是他也別無選擇。他只能沿著父親的軌跡一步一步走,然后又將從前在不知不覺中渾然忘卻。他只能變得城府深沉,他只能不在意別人的真心也不付出自己的真心,他只能用最殘酷的鐵腕和永不磨滅的雄心去把握大魏的未來。

  “郎主?!贝藜臼嬉恢备诟叱紊砗?,看他似乎心不在焉,卻并不能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高澄聽到他的聲音才猛醒過來,回頭看崔季舒,卻見他對著塔下一指,向他示意。

  果然,這院子里只有永寧塔下站著一個人。從這里看那人的背影,纖長而美麗,偏偏穿著白衣,高澄不由得急步上前,但是在那人身后稍遠(yuǎn)些卻又止了步。那人渾然不覺,不知道何以如此出神地想心事。風(fēng)吹動她衣裳,更讓她身姿如同柔若無骨的綿柳。

  崔季舒看到世子如此鄭重其事,如此小心翼翼,真也不忍心他夢碎。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站在那里看著,剩下的事就不是他能把握的了。

  那白衣女郎終于察覺到有人已走到她身后,便轉(zhuǎn)過身來。但是高澄已經(jīng)走到和她不足盈尺的距離,她顯然是一驚,不由得便往后退了一步,顫著聲音一時不知所措地叫了一聲,“高侍中。”

  高澄沒說話,一步跟上來便迫不急待地將她拉進(jìn)懷里,不由分說地低頭吻下來。

  乙弗氏又驚又急,極用力地掙扎,想要掙脫出他的懷抱。他心跳如鼓,呼吸那么激烈,這使她忽然后悔了自己的決定。她原本就是怕他的,也并不敢請他到南陽王府,想著佛寺里是清靜處,有佛祖護(hù)持,總還是安全些。怎能想到他竟色膽包天至此。

  她越是激烈掙扎高澄越是用強(qiáng)。一邊殷殷情切地親吻,一邊已經(jīng)把持不住地撕扯她衣裳。只有崔季舒遠(yuǎn)遠(yuǎn)觀望,沒有一點(diǎn)要干預(yù)的意思。乙弗氏忽然想起驃騎將軍宇文泰也曾對她失態(tài),腦子里靈光一閃,努力推拒一邊呼喊,“世子,妾是南陽王妃,世子是否誤認(rèn)了人?”

  顯然高澄被這話激得一怔,動作慢下來。他開始漸漸醒來。

  “世子是保國安邦的真男子還是只知酒色的紈绔子弟?”乙弗氏繼續(xù)呼喊道。

  被乙弗點(diǎn)醒,高澄立刻興致全無。她真的不是她,她不會對他說這樣的話,更不會對他說這么多的話。即便他以命相贈,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寥寥數(shù)語,已是難得。

  乙弗氏趕緊退后幾步,迅速整理好衣裳。

  高澄也復(fù)態(tài)如常,閑閑地理了理衣裳,然后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地瞧著她,微微一笑問道,“南陽王妃與我素?zé)o往來,忽然約我至此恐怕是有什么要緊事吧?”

  乙弗氏微微松了口氣,喘勻了氣息道,“妾聽聞世子代大丞相掌國政,如今國有大事自然便要稟于世子?!?p>  高澄半信半疑地瞧著她沒說話。也難怪,乙弗氏本就是深閨婦人,國之大事絕不會由她而出。但是高澄聰明絕頂,立刻便想到乙弗氏的丈夫,遠(yuǎn)在關(guān)中的南陽王元寶炬??墒侨绻P(guān)中有什么事,南陽王傳消息回洛陽讓乙弗氏知道,那她為什么要告訴他呢?

  “王妃所謂國之大事是何事?又因何告之于我?”高澄盡管已是暗中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但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來,還是瞧著她淡淡問道,顯然并不相信乙弗氏。

  “至尊將要遷都長安,如今唯有世子能阻攔?!币腋ナ鲜抢蠈?shí)人,直截了當(dāng)?shù)乇慊氐?。她看著高澄,“妾深信世子不論它事如何,但一定以國為重?!彼拐媸强炊恕?p>  遷都長安!高澄心里一驚,這絕對是國之大事,是大事里的大事。他與皇帝元修早有共識要遷都鄴城。如今皇帝忽然又要遷都長安,高澄立刻火冒三丈。宇文泰、于謹(jǐn),長安、洛陽……他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顯然身在關(guān)中的南陽王元寶炬卻并不愿意皇帝這樣做,所以才不惜千里傳書地告訴自己的王妃。至于乙弗氏把這事告訴他,又是誰的主意就不得而知了。想來應(yīng)該不會是元寶炬,那就是乙弗氏自作主張??梢腋ナ蠟槭裁匆嬖V他?

  高澄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乙弗氏身上,顯然是在心里研究什么。她倒是極坦蕩地瞧著他,她的眼睛明凈如秋水。她的眸子里那么干凈、清澈,高澄有點(diǎn)動心,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眸子,清淺如溪一般。乙弗氏看高澄什么都不說,也不知道他信還是不信,可他又只管瞧著她,她也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收緊了領(lǐng)口,慢慢往后退了幾步。

  她真的就是因?yàn)樾潘麜耙試鵀橹亍眴??高澄忽然莞爾一笑,看著乙弗氏大聲向身后的崔季舒吩咐道,“叔正,送王妃回去?!闭f罷轉(zhuǎn)身便走了。

  崔季舒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南陽王妃乙弗氏,跟上高澄低聲道,“世子信她么?”

  高澄淡淡道,“此大事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留心主上都見何人說何事?!备叱魏鋈煌O聛砜粗藜臼鎲柕?,“皇后殿下近來如何?”

  崔季舒立刻便笑道,“殿下時常遣心腹來,近來主上倒是沒私下見什么外臣。臣也私下問過,主上自從翠云峰回來脾性便不似從前那般暴躁,倒是和皇后殿下行止親密許多。連左昭儀也比前守禮了許多。陛下如得魚水之樂,樂之在內(nèi)闈也?!?p>  高澄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說話。

  天色尚在一片漆黑之中時,元明月便醒了過來。只是她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灕。她也算是親證過兩位大魏皇帝殘死永寧塔下的,原本以為事情過去久了就會忘掉,但是不知為什么又全都極清晰地涌上心頭。

  她并未將嫂子乙弗氏告訴她的話稟報給皇帝元修。正因?yàn)橐腋ナ险f過,那是皇帝的長姊長公主元玉英,還有南陽王元寶炬的囑托,所以她才更沒有說。因?yàn)樗滥莾蓚€人說的話在皇帝元修聽來一定會是有份量的。

  這個噩夢更堅定了她的想法。那個夢境,或者說曾經(jīng)也是真實(shí)的那些事,也許就會變成元修的下場。而遷都長安,不信高氏一族還能這么牢牢地掌控元修。到了關(guān)中自然以宇文泰為尊,宇文泰與元修又是至親,一定不會讓高氏繼續(xù)專權(quán)。就算最壞打算,大不了不做這個皇帝,讓位給別的宗室,愛是誰是誰。這樣她和元修還能夫妻相伴,平安了此余生。如果脫卻皇帝的名份,那么翠云峰上的神仙眷侶恐怕也不會是完全不能實(shí)現(xiàn)的美夢吧?

  想著想著,元明月逐漸忘了剛才的噩夢,心情也闊朗起來,帶著憧憬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有一只手在極溫柔地?fù)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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