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互相試探
京中大雪，高瓦紅墻，滿地清白。
殿檐邊有冰柱滴水，如龍泣淚。
落在地上，與積雪交融。
裴景瑜踩著積雪而來，幾步之外，頓下腳步。
眼前殿門外，女子腰身直挺，身姿綽約，仰頭看冰柱上面消融的水落下。
眉眼不動，睫毛顫動，鬢發(fā)挽起，步搖落在耳邊，青古斗篷將周身裹得嚴(yán)實，如在畫中。
裴景瑜就這樣看癡了。
他行遍大江南北，見過各種各樣的女子，中原溫婉，漠北豪邁，異域風(fēng)情都不曾叫他有此刻的感覺。
她立身于天地之間，仿佛凜冬落在人間的謫仙。
“殿下？”天玄見主子走著走著忽然不動了，叫了一句。
順著目光看過去，看到不遠(yuǎn)之外，仰頭出神的永寧公主。
天玄：......
我命休矣。
出神的兩人都回神，視線落在天玄身上。
“見過公主?！迸峋拌ず?，拱手。
墨瑾視線這才轉(zhuǎn)而落到他的身上，東宮喪儀，皇子公主皆是素色的衣裳。
四皇子身著常服，腰間束同色帶子，垂掛一枚玉玨。
披白色裘衣，和積雪融為一體。
立于紅墻側(cè)，面如冠玉，眉如墨畫。
墨瑾對他有疑，垂下眼瞼，復(fù)而福身行禮。
“公主獨自一人何故立于此地？”裴景瑜溫聲詢問：“侍女呢？”
墨瑾收回視線，理了理因福身而散亂敞開的斗篷。
無寒風(fēng)侵入，才淡聲道：“借傘?！?p> 雨雪霏霏，她面若桃花，色如春曉，唇瓣倒是因為在冷風(fēng)中站著而有些蒼白。
孤高冷傲，疏離之意溢于言表。
前一日還狷狂張揚的說自己會謀求所欲之物，與強者為敵。
今日弱柳一般，竟叫裴景瑜無法忽視。
動了惻隱之心一般，“若是公主不嫌，同小王撐傘而行如何？”裴景瑜不等她開口拒絕。
搶先補充：“小王也是皇命傳召?！?p> 這條路是通往乾清宮的路，墨瑾并不好奇他能猜到自己的意圖。
頓首，思忖片刻。
少頃，才頷首，四皇子接過天玄手中的傘向前。
在石階下面，頓住腳步。
猶豫了一下，伸手將傘遞過去。
“小王身強體壯，便是漠北的凜冬，風(fēng)雪交加十倍也能受的住?！?p> 裴景瑜抬眼，有些仰視，看著墨瑾，神色很是嚴(yán)肅認(rèn)真，“公主獨自撐傘吧?！?p> 永寧公主尚未及笄出閣。
此刻京中又正值風(fēng)云波詭。
四皇子常年在大江南北闖蕩，不在意也罷了，但是在京中，他還是要在意永寧公主的名節(jié)。
他坦蕩磊落的模樣，倒真的像極了江湖的游子。
墨瑾怔忪一瞬。
眼中掠過笑意，看他一眼，接過傘。
只此一眼，因為一人在臺上一人在臺階下，她目光睥睨的模樣。
竟叫裴景瑜覺得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她看穿了。
有些不自在。
墨瑾撐傘，拎著裙擺，緩步下臺階。
款款前行，和四皇子之間間隔一些，但卻同行。
鼻尖只有冰雪和園中的泥土氣。
但方才下臺階，和裴景瑜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聞到了其他的味道。
木松香下，還有一縷隱隱約約的淺淡安魂香與蘇和香交雜味道。
數(shù)月有余，若是尋蹤蟲的味道，早就該消逝了。
但墨瑾下定了決心要找到那個神秘人是誰。
便在永安堂會面之前，讓長青在前一夜捉了一只尋蹤蠱在琉璃瓶中。
擱置了一夜，第二日歸還琉璃瓶時，便會沾染了安魂香和蘇和的味道。
本是尋常的，但是此刻再聞到加了木松香的味道。
墨瑾便要起疑心了，長青昨日辨的分明。
那先進來的侍從身上，就沒有木松香的味道。
從始至終，唯一只有四皇子的身上有過。
他與神秘人的關(guān)系匪淺。
墨瑾余光，回頭掃了跟隨在后面，默不作聲地天玄。
侍從面容堅毅，鬢若刀削。
和昨日的侍從相貌不一樣。
但墨瑾目光平平，心中對裴景瑜身份猜忌更甚。
“聽聞四皇子遍歷天下。”墨瑾撐著傘，很是自然的開口。
搭話，“去過許多地方，見過名山大川，萬物風(fēng)貌。”
她先很客氣的奉承了幾句。
裴景瑜心中對永寧公主主動開口問話有些訝異。
做戲要全面，還是淡笑回答：“小王只是見過許多京中沒有的東西而已?！?p> 伏低謙虛。
墨瑾也不客套，步履輕盈，似乎真的是散步閑談：“不知道王爺可曾聽聞過望天樹？”
......
天玄下意識的心里一緊，抬眼看了墨瑾一眼。
又恐被察覺，匆忙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掩飾下去。
裴景瑜倒是自然的接上了，“前些日子京中盛傳，有擎天之樹，能夠救公主的病癥。”
他言外之意也表示的清楚。
眼下京中有些勢力的都知道望天樹，泰安王府需要的東西。
永寧公主的救命之物。
裴景瑜哂笑，“六弟神通廣大。”
“是，多謝太子殿下救我一命?！蹦樦脑掝^說：“永寧體弱，望天樹只有那一棵。”
她側(cè)目，眼神落在裴景瑜臉上，“還想借此機會，問問四皇子殿下見多識廣，可有見過望天樹的生長之地？”
男子的側(cè)臉棱角分明，鬢邊落了雪。
眉宇微蹙，似乎真的是在思考。
久久不說話。
好半晌才搖搖頭，嘆氣：“小王游歷多年，也是初次聽聞有擎天之樹?！?p> 眉目淡然。
墨瑾收回目光，倒是裴景瑜視線追隨她。
側(cè)臉，表情嚴(yán)肅而認(rèn)真，“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此事父皇已然處罰了三皇兄，不會再有下次了?！?p> 宮中的緣由便是肅郡王驚擾了墨瑾。
裴景瑜這番話，也算是站在皇室立場上寬慰墨瑾。
確實足夠混淆視聽。
墨瑾不回話，裴景瑜心知她不會相信自己，眼神微閃，落在墨瑾的纏枝銀步搖上。
女子端莊，便是步履款款，也是錯落有致，步搖微晃。
墨瑾嘴角噙了一絲笑容，“承您吉言。”
望天樹本就對她無用，問不問的到都是無所謂的。
只是想看看這個四皇子能耐如何。
他恐怕還不知道，墨瑾已然憑借焚香之故，將他認(rèn)了出來。
如今墨瑾知道他身份之后，他裝糊涂。
在墨瑾看來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沒有走多久，便到了乾清宮。
才踏上石階，劉不為便已經(jīng)看到了，倒是看到永寧公主的時候詫異了一下。
只片刻，便迎了上去。
“永寧公主萬安，四殿下萬安。”劉不為揚聲行禮。
免禮后，匆忙站到四皇子身旁，“哎喲，殿下怎得一身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