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考官對面試判詞 飛鳥尋得鬧劇終
穿著緋色紵絲官袍的盛宏背著手走進賈蘭的考間，看見屋里一片井然，書案上草稿紙疊放得整整齊齊，旁邊的考卷已經(jīng)用卷袋入好。
屋里唯一的考生賈蘭坐在烤爐旁，碗里的白粥剛好滾起，一陣清香彌漫開來。
盛宏掃視了考房內(nèi)各處，目光落在賈蘭身上：“這位考生，可是已經(jīng)答完題了？”
他的聲音略有些低沉，乍聽起來甚至略微有些壓抑，讓人心生懼意。
賈蘭行禮：“回大人，學生確實已經(jīng)答完。”
“既已答完，那不妨與本官叨嘮幾句?！?p> 盛宏聲音微微轉(zhuǎn)冷，身后的官員們神色開始有些緊張。
雖不知道盛宏想說什么，但賈蘭還是不緊不慢的先地把爐里的炭火息掉，之后才拱手：“請大人示下……”
盛宏升起目光望著房頂，略一回憶，隨后道：“本府近日為一樁公案所煩，卻是某王府管家?guī)е恢机Q上街，不料被一戶平民所養(yǎng)之黃狗所傷，那王府管家押著該平民來順天府里稱鶴上系著御賜的金牌，要本府治該戶平民大不敬之罪。”
這位盛大人聲音不疾不徐，讓人完全聽不出個人喜惡。
賈蘭仔細聽完盛宏所說情況，對方忽盯著自己：“依你看，此案該如何作判？”
這是現(xiàn)案，按慣例不能順便議論，賈蘭正要推脫，不料盛宏早就看透他的心思，一句話將賈蘭的退路堵?。骸氨竟僬f了，不過是閑暇間胡亂嘮叨嘮叨，你說你的，我聽我的，盡管說來便是?！?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賈蘭也無法，只能告一聲罪，默默思考了片刻，隨后抬起頭望著盛宏，一字一頓地說道：“鶴系金牌，犬不識字；禽獸相傷，不關人事?！?p> “哈哈哈！”
盛宏大笑，揚起袖子一揮，伸出手指朝賈蘭點了點。
“大人！”此時門外一名金吾衛(wèi)總旗跑了進來，在盛宏耳邊說了幾句，后者聽過之后表情收斂，復板起臉對身后一眾官員說：“出去看看！”
臨出門前，盛宏又轉(zhuǎn)過頭來打量來賈蘭一番，嘴角微微揚起，沉聲說道：“沒事，好好考，還有……粥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了?！?p> 咔嚓，門板從新落鎖。
賈蘭緩緩坐下，拿起勺子撥弄了一下已經(jīng)有些凝結(jié)的白粥，心中卻暗暗抹了一把汗，暗道好險。
過了一陣。
考場正堂上盛宏正座其中，聽著下面負責考場治安的金吾衛(wèi)百戶匯報。
“大人，下官已經(jīng)將貢院外點放爆竹之人抓獲，據(jù)其供稱是受賈家的指使在貢院外點的爆竹?！?p> 百戶話音一落，滿堂皆驚。
“大人，這……”一旁的考官們紛紛看著盛宏，有人直接開口：“茲事體大，不如請大人立時中止該名考生……”
盛宏板著臉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那金吾衛(wèi)白戶：“還問出了什么？”
百戶搖頭：“沒有了，翻來覆去對方就這一句……”
“將人帶來?！笔⒑昴家环笳f道。
很快，一男子被金吾衛(wèi)官兵押著上了正堂，盛宏目視其人，但見其眼光飄忽不定，臉色惶恐，心下了然，登時喝道：“朝廷律令，科舉舞弊者斬，抄其家，三族流放遼東，你肯定是寧國府賈家指使的你？”
那人撲通一下跪倒，“大人明察，正是賈家指使的在下？”
盛宏“哦”一下，“你可確定，是理國公府的賈家？”
“小人肯定，沒錯就是！”
“大膽！這理國公府明明不姓賈，那來的賈家？”
盛宏目光死死盯著那人，上位者的氣勢席卷而來，對方頓時嚇得臉色一白：“大人饒命，是那給我錢的人讓小人說的！”
盛宏問：“那人可曾自報家門？”
“沒有，只是給了小人十兩白銀，讓小人這個時辰點上一串爆竹，還教小人說是賈府安排的?！?p> 那人被拉了下去，盛宏嘴角露出幾分譏笑：“真是荒謬可笑……”
“大人贖罪！”那金吾衛(wèi)的百戶臉色惶恐，這可是不小的疏漏。
按照律例，貢院四周一里之內(nèi)不得修建高于貢院圍墻的建筑，考試期間更是須由官兵清道戒備，這次的事可大可小，但無論如何他這個負責百戶恐怕都吃不了兜子走。
此時一名手下總旗一臉高興地跑了過來朝盛宏見禮：“大人，我們在其中一間考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綁著紙條的信鴿，該名考生已經(jīng)誒抓獲！”
那百戶聽了頓時如蒙大赦，也顧不得堂上一眾官員，連忙問：“怎么抓到的！”
“屬下有一名部下最擅長玩雀兒，一開始也是他發(fā)現(xiàn)那雀兒飛了進來，于是模擬出雀兒的聲音，沿著考場走了一圈，這不就給找到了?！?p> 眾人看那考生被一名巡考官和幾名官兵押了上了，嘴里還塞著棉布，拔開之后只呼冤枉。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盛宏瞧了呈上來的鴿子紙條，冷冷地說了一句。
那考生登時就被盛宏氣勢給嚇住，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看著盛宏一揮手招來幾個士兵將自己押了下去。
盛宏安撫了金吾衛(wèi)的百戶幾句，隨即就給這個考生定了個串謀舞弊的罪名，堂下一眾考官見證據(jù)確鑿，也都不愿招惹麻煩，只是先前那位第一個提出中止賈蘭考試資格的考官臉色微微有些不好。
第二天的考試就是在這一番波折之中渡過。
第三天的考題是策論。
唐以前策、論是分開的。唐末以后，策論才是策和論的結(jié)合體。
前明徐師曾在其《文體明辨》中將策體細分為三種:“一曰制策，天子稱制以問而對者是也。二曰試策，有司以策試士而對者是也。三日進策，著策而上進者是也?！?p> 第一種乃是天子親自出題，第二種便是如今賈蘭面對的策論題。
后世策論題都是針對當前社會出現(xiàn)的一些不良狀況來出題的，盛宏四平八穩(wěn)，自然不會胡亂出題，因此都是從四書之中出題，隱隱有些托古言今的意味。
比如這題“漢之傅介子、陳湯、甘延壽、班超諸人出使西域，皆得以便宜行事，應如何選使材而重使權(quán)策。”
聯(lián)想到盛宏任職福建的履歷，或許在他心中對泰西諸國之事也是有所察覺的。
但從這題目就能看出此人眼光并非狹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