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體驗了一把馬失前蹄,猜測它踩到了石頭,一個趔趄把她從背上摔了下來。右肱骨外科頸骨折,不是裂是真折了,手術,復健,靜養(yǎng),廣告拍攝暫停。躺在地上除了感到疼她還覺得背,人和馬都把她甩了。被抬上救護車后又一陣天旋地轉,她沒法再不去想克里斯托弗·李。她要是癱瘓了他還有心思追求他的幸福嗎?也許她可以讓他以為這次不是意外而是自殘——一系列自殘的開始——做他的負擔,全心全意演好一個可惡又可憐的女人。她還沒演過瘋子,說不定這會是她最成功的角色,騙過所有人讓自己眾叛親離。沈歆嘆了口氣,不用演,要是癱瘓了她真的會瘋,再多的愛情也救不了她。自己終究是最重要的,這一摔提醒了她。以為心碎了但真正受創(chuàng)的是她的自尊,一直不愿正視的失敗如今長了翅膀全網飛——他身邊的人不是她。她輸在哪里,不如「她」愛得深?怎么知道「她」是真心的?就算是真心的怎么知道「她」所謂的愛不是崇拜?她想見見「她」,多管閑事地替他把把關給自尊投喂幾顆酸葡萄。不知道「她」的名字——畢媽憤憤地告訴她他是如何自己下單給她寄快遞防賊似的防自己的經紀人——但知道「她」在博物館上班。難不成她要上門驗人?
“還要聽別的嗎?”謝仲琳默數(shù)到十問。她沒有發(fā)覺碟已經放完了,人在心不在,作為肖煜的替補他不能要求的太多?!霸谙胧裁矗俊彼麊?。
“肖煜說要來看我?!彼敛谎陲椀卣f。
“應該的?!?p> “不知道他是自己想來還是不好意思不和我舅一起來?!?p> “他還是關心你的。”
“你怎么知道?”
“男人的直覺?”
沈歆不知道到底要和他做什么,總覺得他臉上有另一位的影子。也許說不愛是假的,她只是不喜歡勉強。“我還是不明白你說的‘朋友’是什么?!?p> “一種介于相識和相愛之間的狀態(tài)?!?p> “相知?”
“一種可以進步為相愛也可以退步為相識的可能?!?p> “一種撩妹的套路?!?p> “一個相互了解的機會?!?p> “我讓你在我家坐了一下午?!?p> “謝謝。”
“謝謝你來看我?!?p> 他站了起來好像她下了逐客令。
“有空陪我去明城嗎?”她問,“你就是明城的吧?”
“去旅游?”
“去見個人。想請你做代駕,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謝仲琳不想問這事是不是和肖煜有關系?!笆裁磿r候?”
“我要是能開車明天就去了?!?p> “我要是答應你能留下吃飯嗎?”
“和我爸媽一起吃飯不是什么樂事?!?p> “他們會把我吃了?”
“他們想把對方吃了。算我欠你一頓飯?!?p> “我起碼開十六個小時,就一頓飯?”
“十六頓。”
“這一路過去上洗手間怎么辦?你這樣目標有點大。”
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三角巾,沈歆承認他不是瞎操心。
“交給我吧?!彼f。
她真不介意他留下吃飯,就是向老畢和老沈解釋太費勁。
?。ǚ指舴?p> 駱佳偶然在網上發(fā)現(xiàn)一張他12歲時和上交現(xiàn)場演奏柴一和拉二的日版二手碟,封面上戴紅領巾的他被定格在彈奏的瞬間,這就是著名的“紅領巾神演”,因為這場演出他被擔任指揮的伯伊姆大牛送進了漢諾威音樂學院。名副其實的稀少盤,優(yōu)于其他版本的音質和封面設計令它成為燒友和粉絲追逐的對象。盡管碟盒擦痕累累,為了他稚嫩的側臉她溢價幾倍買下了它,興沖沖地把商品截圖發(fā)給他看,他說自己那時候長得像猴子有什么好買的。
收到碟后她挑了晚飯時間和二老一起欣賞。
“聽得出來這是小學生彈的嗎?”
“誰彈的?”她爸問。
“肖煜。一般彈柴一就是砸琴,電閃雷鳴,風急雨甚。你聽他彈,春風澹蕩,鶯啼鳥囀,優(yōu)雅又不失氣勢。”
“拿了肖邦大賽的冠軍總得有兩下子。”她媽說。
“肖邦比賽那次也是神演,他說目前沒法把肖邦彈出新高度所以一般不在公開場合彈肖邦,上次在我們館彈了,不過那次沒有錄音?!?p> “你們館的面子很大嘛?!彼终f。
“他說得獎也靠運氣,多謙虛?!?p> “得了獎心情一好我也會這么說?!彼龐屨f。
“他真的很謙虛,自己的碟一張都沒留,他說彈得再好彈完了就過去了,人不能留在過去要往前看?!?p> “那個賣鋼琴的和你說什么了?”她媽問。
“他認識肖煜。”
“五百年前是一家?”
“他不是騙子?!?p> “是不是騙子我和你爸我們自己會看。”
“你媽說的對,現(xiàn)在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出來的,一定要自己多長個心眼,不能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這個肖亮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相信他可能是對的,我們懷疑他也可能是對的,最好就是讓他到家里來坐坐,我和你媽畢竟比你有經驗,他要是過得去我們肯定支持,你媽給你介紹這個介紹那個為了什么?是不是?他要是不肯來就算他不是騙子也說明他不是真心的,一起吃個飯又不代表要把事定了,我們有權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和什么樣的人交往,他也有權了解自己女朋友的家人,對不對?他要是重視你再忙也會來的,怎么說也是一次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像我第一次見你外公外婆,緊張是緊張但是心里還是很想給他們留個好印象的?!?p> “你別搞錯,我們不是反對你是為你好,就讓你問他見還是不見,這么簡單的事情,你不肯問是不是連你自己都覺得他有問題?沒見到他以前你就給我在明城待著哪里也別去?!?p> “你們把他當成騙子要他證明自己沒罪他會怎么想?”
“他知道我們把他當騙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在他們家他叫肖亮。她不敢告訴他,因為不知道怎么解釋,「你先向我證明你能認真一輩子我再告訴我爸媽」,這就是把他當騙子。更大的問題是他怎么證明?他話不多,不定時會告訴她今天去了哪里但不會給她發(fā)照片傳視頻作進一步說明,靠著她對那些地方有限的了解他們的互動并不熱烈,她很愿意向他展示她的工作生活但他沒問。她希望“紅領巾神演”能成為一個話題但他一句話結束了討論。不語音不視頻,也許他認為留言不受時差的限制利人利己。
「我爸媽想見你,最好在年前。隨你,想見見不想見就不見,我都可以?!?p> 「他們知道我是誰」
「還不知道?!?p> 大概24小時后他回「二月份去明城演出到時候找個時間吧」。
「什么時候演出?」
「沒定」
「大概也沒有?」
「過了元宵吧」
「再和你確認?」
「OK」
聽說他「有可能」元宵以后登門母親“我就知道”地一笑。幾天后她聽說他回來看了沈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