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七月至中,呆了半月有余,顧明珠終于決定啟程回江陵。
出發(fā)前一日,她在望仙樓遇到了齊鳴。
人影交錯(cuò),顧明珠瞥了一眼,沒打算理會(huì),打算要走時(shí)反倒被他叫住了。
“顧明珠。”齊鳴喚她。
顧明珠扭過頭,禮貌一笑:“齊公子。”
短短幾月,大家都少了些針鋒相對(duì),齊鳴在這幾月里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齊鳴看顧明珠提著食盒,說:“怎么你親自來?”
顧明珠無所謂聳聳肩:“閑來無事,就當(dāng)出門走走?!?p> 齊鳴道:“喝杯茶?”
顧明珠奇怪的看他一眼,隨即落落大方笑道:“好啊。”
二人找了間茶舍落座,說是喝茶,端上茶來,卻沒有動(dòng)。
齊鳴道:“你在江陵,可還好?”
顧明珠神色有些意外,說:“挺好?!?p> 她頓了頓,道:“齊少爺這關(guān)心來得好令人受寵若驚啊。”
齊鳴沉吟片刻,目光帶著歉意,說:“抱歉?!?p> 顧明珠疑看著他。
齊鳴抿嘴:“我妹妹的事,我很抱歉?!?p> 顧明珠哂笑:“所以呢?”
齊鳴道:“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p> 顧明珠不由重新打量起齊鳴這個(gè)人來。
半晌,她笑了笑,道:“齊公子是覺得有愧于我?你讓我提要求?你能做到?”
“盡力而為。”齊鳴道。
“盡力而為……”顧明珠哂笑。
平心而論,齊飛燕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云昭與她廝混這事,確實(shí)是自己一手策劃的,怪不到齊飛燕頭上。
齊鳴這番作態(tài),只是以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齊飛燕起的歹心,蓄意報(bào)復(fù)于她。
齊鳴辨是非,但是也護(hù)短。
顧明珠道:“如果你是特地說此事,那大可不必,云昭或許在你們眼里很好,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一個(gè)無情無義之人罷了。”
她微頷首,起身告辭。
七月是雨水季。
連綿的大雨沖刷著姑蘇的天空。
夜晚院子里烏沉沉地不見光亮。
人影輕微,接著房門被敲響,月言的聲音響起:“小姐?!?p> 顧明珠本就淺眠,在她敲門的時(shí)候立時(shí)就醒了:“進(jìn)來?!?p> 她起身披上外袍,點(diǎn)了燈,月言一路風(fēng)塵,衣裙下擺沾著雨水。
“小姐,三州的事辦好了?!?p> 顧明珠倒了杯茶遞給她,月言接過,顧明珠道:“仔細(xì)說說。”
她知道月言必定按照她的意思都安置妥齊了才回來,可還是想樁樁件件的確認(rèn)。
月言喝了口茶,坐下道:“云昭來了三州,如今三州的功勞都到了他身上,這次回去,應(yīng)該要大受封賞,我們?cè)谌莸嫩欅E已經(jīng)全部掩藏,暗地里幫助韓碩擺脫了官府的追捕?!?p> 月言頓了頓話音,接著道:“我奉命跟春宴去了一趟涼州,小姐……”她說著說著,語(yǔ)氣猶豫:“我們是要起事嗎?”
顧明珠靜默著。
月言接著道:“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民,還有在路上被抓回去的,賦稅加重,再加上今年天災(zāi)人禍,各地怨聲四起,若再這樣下去,很快便會(huì)有第二個(gè)、第三個(gè)韓碩。”
顧明珠默了默,道:“你覺得呢?”
月言凝眉:“小姐怎么說,我便怎么做?!?p> 顧明珠看向?yàn)鹾诘挠暌?,輕聲道:“在涼州……都看到了吧?”
“恩?!?p> 她透過重重雨幕,目光落在月言身上:“知道我為什么要讓春宴帶你去涼州嗎?”
月言沉吟,道:“小姐是想要我看看涼州之勢(shì)?”
顧明珠搖頭:“不是。我讓你去涼州,是因?yàn)?,只有去過涼州,我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主仆,從此以后,紅葉樓也將印在你的身上,我們不僅是主仆,也是朋友?!?p> 月言喉嚨一熱。
顧明珠說:“我很欣賞你,這種欣賞不是來著于我是小姐,你是下人,而是我知道你的一切。月言,你很好,世間如你這般的女子并不多,你知書達(dá)理,懂武功,會(huì)謀略,長(zhǎng)得還貌美,如果皇黃家還在,你也該是個(gè)名動(dòng)江陵之人。你落難,想要我助你脫籍,我便全你,這當(dāng)中雖有拉攏之意,也有憐惜之心。”
月言眼眶微微澀:“你……”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顧明珠笑了笑,語(yǔ)氣從未有過的隨和:“月言,我們是主仆,我們也是朋友,你跟了我,我們便一起走,你信我,我也信你?!?p> 月言忍住了淚,在朦朧的燈光下,與顧明珠靜靜對(duì)望,半晌一笑:“那就一起走。”
顧明珠揚(yáng)唇一笑,說:“此次回江陵,我要將云昭推上王位,他今年接連立下大功,在朝堂上已有了聲望,離隨因?yàn)殡x旭的事,不論如何寵愛定然不如從前,如此云昭便與他有了抗衡之力?!?p> 月言偏了偏頭,道:“小姐想讓云昭坐皇位?”
“不?!鳖櫭髦闆鰶鲆恍Γ骸拔乙屗嗄昊I謀都?xì)в谝坏?!?p> 月言愕然看著她。
顧明珠道:“王位離皇位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之遙,他注定難行。如今的大功,日后有可能便是口伐筆誅的緣由!”
月言沉吟思索,很快道:“小姐是想要借這眼下他的功勞,日后用來阻礙云昭登位?是了……云昭今年順風(fēng)順?biāo)?,依照你的意思,云昭借助如今的聲望,再加上他的身份,順理成章的回到皇家,可日后……?p> 月言在雜亂之中理清了思緒:“若是這些事,都是云昭所為,那皇帝還會(huì)傳位于他嗎?”
顧明珠微微一嘆:“是啊,如果離旭的死,是云昭所為,如果他娶齊飛燕,是因?yàn)殄X財(cái)可籠人心,如果韓碩,是他的人,這樣一個(gè)對(duì)皇位覬覦已久的人,皇帝真的還會(huì)傳位給他嗎?”
月言道:“不會(huì)。弒兄、縱養(yǎng)亂黨……如今的這些大功,日后有可能就是最利的劍刃,將他阻于皇位之外。他若是真要登位,除非……”
“弒君。”顧明珠幽幽一笑,她像是嗅到了血腥的獸,眼眸迸發(fā)著不尋常的亮:“弒君這個(gè)罪名,將會(huì)永遠(yuǎn)被載入史書里,是他一生也抹不去的黑點(diǎn),我都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他怎么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