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邢峰又來了,這次是他一個人,帶來很多吃的,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面,這次沒有詢問,沒有交談,他放下東西后就脫了外套在這個家里里里外外的忙亂著幫她收拾。夕澤心想,他是不是也在借著這個機會找什么東西,希望他順利。
好久沒有吃頓熱乎飯了,她差點兒忘記了飯的味道,以前不愛吃的東西突然也變得格外的香了。
做警察的應(yīng)該很忙,可從那天之后他每天只要有時間就會過來一趟,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晚上,總之,他總會來的。除了每天帶來的飯菜,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他還是不遺余力的幫她整理屋子,她不知道他這么爭分奪秒的盡心盡力到底了為了什么,僅僅是憐憫嗎?
邢峰還給她買了一部新手機,夕澤一度懷疑里面是否裝了竊聽器,不過她也沒什么秘密可以泄露,她倒是希望有。
漸漸的,她習(xí)慣了刑峰的存在,他們就像是兩條平行線上的兩個人,一起沿著時間的軌跡緩緩前行。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習(xí)慣更是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
當(dāng)你習(xí)慣了一個人吃,一個人睡,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你會覺得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個體,一個與自己的世界并存的個體,頻繁交集又互不干涉。而當(dāng)你身邊出現(xiàn)了另一個與你同步的人的時候,你反而有時會思考一個人應(yīng)該怎么吃,一個人該怎么睡,一個人該怎么逛街,一個人又該如何生活?
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剛剛好,剛剛夠建立一種習(xí)慣,可這匆匆編織好的蛛網(wǎng)還是不夠堅實,在一個有風(fēng)的日子七零八碎,讓織網(wǎng)者差點墜落。
邢峰突然消失了。
她的生活重新陷入了之前的沉寂,還額外贈送了一道恐慌。原本每日小小的驚喜變成了漫長的不確定的等待。
她開始想象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他最近很忙,他出差了,他遇到了危險,他發(fā)生了意外,或者他從我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又或者他覺得我這里確實沒留下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有幾次,她差點兒就撥通了他的電話,可最終還是放棄了。不合時宜的問候或者自作多情的求解都會為彼此帶來未知的麻煩,所以他們之間短暫的緣分短暫自此消滅了。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總有莫名其妙的人闖入她的生活,而后莫名其妙的退出。榮玖城、刑峰如此,丞興他們?nèi)绱?,就連向南,雖然他還會時不時的出現(xiàn),但夕澤更希望他永遠(yuǎn)的消失。
她的身邊不缺人,可她總是一個人。
夕澤突然從夢中驚醒,這些曾經(jīng)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知為什么又在她的夢中重新演繹了一遍,老天爺對她的不盡人意還真是眷顧有加啊。
外面有些昏暗,她以為自己只是稍稍打了個盹兒,可天色越來越暗,她漸漸反應(yīng)過來這一覺睡的有些久。
她本想遺忘這段經(jīng)歷,現(xiàn)在反而更深刻,她也不知道這是自己潛意識的留存還是那個女人的推動。
她接著回憶,就像拼圖上雖然缺了那么幾塊無足輕重的邊角,但若不把剩下的幾塊填充完整,總是缺憾。
2015年新春,夕澤再也無法忍受家的窒悶,邢峰突然消失后留下莫名的空缺使她煩躁,她在糾結(jié)了許久之后終于決定走出家門。
衛(wèi)生間那面殘破不全的鏡子如同不完整的她,到底少了什么呢?
她認(rèn)認(rèn)真真洗了個澡,將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后在從衣柜里翻騰了許久,都是黑色系,沒有亮色裝點的一腔死氣,除了款式稍有差異,穿哪件都是差不多的效果。就連包都是清一色的黑,其實也是多余,只不過背個包不會讓自己顯得形單影只。
該裝進去些什么好呢?帽子、口罩、手機、耳機算是她的全部家當(dāng)了。
許久的孤寂會使一個人與這個社會脫軌。
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燈火輝煌的夜景、飛馳往來的車輛、哈氣連連的行人都讓她覺得局促和不被接受,她甚至忘記了四季更替的輕浮??粗磉吥切┍欢氯砦溲b的人們,穿著單薄的她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她想退縮,退回到那個禁錮的小窩,最起碼還有溫度,可她不甘心,為什么情況越來越糟,更糟的境況會是什么樣?能不能激起她的一絲憤慨,憑自己的螻蟻之力來對這個浩瀚宇宙發(fā)出一聲嘶吼?
人總是會在某些時刻無知的高看自己。
經(jīng)過一個公交站點,幾個剛剛加完班等待回家的人迫切的跺著腳,她靠近他們坐在滿是灰塵的長椅上,她只是假裝試圖融入,假裝自己也一身煙火氣。
夜的寂寥,風(fēng)的發(fā)酵,音樂的摧殘,這是感概人生的最佳契機。
關(guān)于命運坎坷,世事不公的各種情緒被渲染、放大、延伸。
夕澤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腳踏七彩祥云的人向她奔赴而來,她一直希望自己是那個腳踏七彩祥云的人。
然而,諾大的宇宙是聽不到著微弱的呼喊的,這是生而為人的渺小和無力。
隨著一聲尖銳冗長的剎車聲灌入耳膜混入不怎么飽滿的音質(zhì)中,一輛公交車緩緩?fù)A讼聛?,車門打開,司機師傅轉(zhuǎn)頭看向她,像是在告訴她,與其站在十字路口迷茫,不如隨便選一條,生死天定,隨遇而安。
上車后,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音樂可以操控一個人的心情,歡快的節(jié)奏會帶動鬧騰的腦回路,同樣,悲傷的音調(diào)會澆灌潛意識中悲傷的種子,讓它生根發(fā)芽,招展延伸,直至破殼而生。
虛填在包中的帽子和口罩正是為此時的心境準(zhǔn)備的,煙火氣太重也會丟臉。
她戴上帽子,戴上口罩,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那團潰膿噴涌而出,腐蝕著五臟六腑,惡心著人生現(xiàn)狀。
淚水侵滿了眼眶,模糊了視線,帶著絕望與不甘劃過臉龐,浸濕口罩,涌入嘴角,咸遍味蕾。她想放聲大哭,她想高呼委屈,她想痛罵不公,但最后的一絲尊嚴(yán)讓她只張開了嘴卻咽下了申訴,無聲的哭泣顯得那么的無力和膽怯,那么的卑微和不值一提。
公交車經(jīng)過一站又一站,建筑物劃過一棟又一棟,車流換過一波又一波,路燈消逝一組又一組,廣告牌的明星換了一個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