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凱特
凱特站在在使館的側(cè)門。她穿著灰色的小套裝,輕盈地站在明亮的陽光里,身后是一條布滿樹蔭的幽靜小路。
有點像油畫里的人物。
凱特讀了4遍《海邊的曼徹斯特》,徹底被它的超高水準(zhǔn)震撼,每一次讀,居然都有新的驚喜。
它的故事很殘酷,寫的也是平凡的小人物,卻散發(fā)著一種清新沖淡的氣質(zhì),文字洗練干凈。它極具深度,但全篇不動聲色,完全是大師級的。
《海曼》太迷人了。
1985年,文學(xué)的黃金時代早已過去,凱特很久沒看過這么好的小說了。她仿佛就生活在那個冬日的海濱小城,呼吸著寒冷的空氣,熟悉這里的一切。
《飯票》當(dāng)然也極好,但和《海曼》相比,瞬間黯然失色。
這一周過得好慢。
李悅一出現(xiàn),凱特就飛跑過去,跑了幾步,又矜持地停下腳步。
“快看!”
她淺笑著,拿出最新一期的《紐約客》??d了長詩《暴風(fēng)雨》,配了大幅插圖,占據(jù)了4頁篇幅。雜志一出印刷廠,肖恩先生就讓助理寄了航空郵件。
太給面子了。
“李悅,我告訴你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紐約文化界的白人老頭們、大學(xué)里的那群白癡們都會瘋掉的,然后寫文章攻擊你,吵吵鬧鬧。幾個月以后,他們才恍然大悟,你寫得那么好!”
“謝謝你,凱特?!?p> “肖恩先生說,你的《海邊的曼徹斯特》2萬字,太長了,他準(zhǔn)備下下期再發(fā)。我覺得,《海曼》太好看了,而且符合文學(xué)界的陳腐標(biāo)準(zhǔn),不會有任何爭議的!”
“《飯票》咋樣了?”
“我投了《大西洋》,還沒消息……”
“不著急。”
李悅把《少年派》的一大疊稿子拿給她,請她幫忙看看,給點意見。這是長篇小說,不能在雜志連載,要聯(lián)系出版商,直接出書。
“這么快?”凱特抱起稿子,像抱著一個嬰兒,皺眉道,“這就是你說的,讓人相信神的小說?”
“對。不過你要保密,不能給任何人看?!?p> “放心!”
李悅打量著凱特,越看越喜歡。這孩子性格堅定,做事干脆利落,一絲不茍,幫了自己大忙。
古人交誼斷黃金,心若同時誼亦深?!侗╋L(fēng)雨》順利發(fā)表,和威廉·肖恩建立聯(lián)系,大部分工作都是她干的,自己只是敲敲打字機(jī)。
就連打字機(jī)都是她的。
一個洋人姑娘,不遠(yuǎn)萬里來到華夏,毫無利己的動機(jī),把李悅的賺錢事業(yè)當(dāng)做她自己的事業(yè),這是什么精神?
所有洋人姑娘都應(yīng)該向她學(xué)習(xí)。
將來,凱特是個很完美的助理人選,當(dāng)然,要看她愿不愿意。
“對了,貴使館歷史悠久,倉庫里有沒有淘汰的舊家具?我想買點家具,弄一下我家的房子。”
“我問問他們?!?p> “當(dāng)然,新的更好。比如說,你們圖書室的那個桌子就不錯。”李悅想,要是能偷偷搬走就好了。
“那都是登記過的,你休想得逞?!?p> “你們?nèi)粘9ぷ骱苄量?,無意中丟失了一張桌子,幾個書架,椅子什么的,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p> “你去死?!?p> 李悅請凱特吃飯,去了京城的老字號魯菜館豐澤園。這里的蔥燒海參很有名,她撒開了猛吃,一頓飯花了18塊錢。
“華夏菜為什么這么好吃……”凱特活活地吃哭了。
“凱特,你沒念過高中,又這么有文化,肯定是個神童了。老實交代,你哪個大學(xué)的?”李悅好奇道。
“不告訴你?!?p> “你這幾天晚上有時間沒?”
“干嘛?”
李悅的英語課講了2周,杜雨實在是太聰明了,進(jìn)步神速,能流暢地用英語思考、說話,杜晨也差不多。他要加大強(qiáng)度。
第一,找吉米、凱特等洋人,和她們對話。母語者的思維、表達(dá)方式要隨意得多。
二,糾正發(fā)音、語法。
第三,把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當(dāng)作教材。它高雅純正,難度不低,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一套組合拳下來,再做一點試題,杜雨考托福、SAT應(yīng)該夠了。
“我答應(yīng)你,反正也沒事干。但是,你必須帶我吃好吃的?!眲P特拿著筷子說。
“沒問題!”
這孩子,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吃完午飯,李悅送凱特回到洋人公寓,騎車回家。他寫《少年派》太累了,必須躺一會。
沒多久,片警謝文興忽然來了。
謝文興還不到30歲,在家門口的派出所工作,處理各種雞零狗碎的小事,這一片的居民沒他不認(rèn)識的。
他見鄧雁要燒水沏茶,忙道:“阿姨您別忙,我馬上走。李悅,知道為什么找你嗎?”
“錢包?”李悅問。
今天早晨跑步,他撿了個錢包,路過派出所的時候,隨手交給了謝文興。他平時老實巴交,只能是這個事。
“呵呵,你所料不錯。人家失主要感謝你,在所里等著呢。”
“不用,多大點事?!?p> “失主是個東瀛人,明白吧?這事說起來也不能算小。你跟我來?!敝x文興起身道。
李悅跟著小謝去了派出所,發(fā)現(xiàn)陣勢很大,好幾個人陪著,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帶著攝影師小伙子。
東瀛人叫三井貴史,50多歲,笑容滿面,穿一身手工西裝。他是一位企業(yè)家,來華夏投資的?,F(xiàn)在來投資的東瀛人很多。
他說了一堆日文。翻譯是個年輕人,嚴(yán)肅道:“三井先生說,他的錢包不慎丟失,沒想到第二天就找到了,而且分文不少,效率太高了。他很感動,想當(dāng)面向你表示感謝?!?p> “不客氣。”
三井先生深深鞠躬行禮。兩人握著手,讓攝影師拍了一張照片。李悅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小伙子居然拿了一臺昂貴的哈蘇相機(jī)。
“哥們,機(jī)器不錯?!崩類傎澋?。
小伙子很得意,笑著點頭。
“李悅同學(xué),請問你現(xiàn)在有什么感想?”女記者拿著本子問。
“應(yīng)該的,這有啥?!?p>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稍微升華一下?比如說,你家里很困難,已經(jīng)揭不開鍋了。你經(jīng)過一段殘酷的心理斗爭,忽然想起了一二三,四五六,頓時熱血沸騰,毅然決然……”
您是記者,不是應(yīng)該問我什么時間、在哪撿的錢包嗎?李悅無語了,說:“沒問題,您自己發(fā)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