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豆腐沖突
向松心里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到茶館歇息，他剛剛在書肆腳都要站麻了。
大早上的茶館十分熱鬧。許多老爺子拎著鳥籠，唾沫橫飛地侃著自己的當(dāng)初，時不時挑逗籠里的鳥；還有幾個中年人貌似在談生意，哥幾個爭論的面紅耳赤的應(yīng)該是價錢沒談攏的，要是談得攏就要勾肩搭背轉(zhuǎn)去酒樓了。
向松點了一碗茶，想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卻發(fā)現(xiàn)那早已坐著兩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其中一個年輕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臉蛋圓圓的，眉眼也帶著笑，長得親和感十足。
向松無意窺探他人生活，仔細(xì)品著自己的這碗茶，聽老板說這是采他們那邊獨有的果樹嫩葉制的，是宣朝的獨一份呢。茶碗里飄著兩片嫩青色的茶葉，向松含了一片在嘴里苦了苦舌頭，咂了兩下，突然熟悉的兩個字飄入他的耳朵。
“那個杜縣丞真是難對付，主簿和縣尉和他沆瀣一氣，抓不住把柄，賬面也找不出錯來?！?p> 向松豎起了耳朵。
“難不成把賬擺在臺面上讓我查嘛，你這話說的實在有水平?！眻A圓臉睨一眼同伴，扇了扇扇子，“你急什么，情況還沒摸清，他們還在試圖拉攏我，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p> 向松聽了一會，對圓圓臉改觀了，明明看起來那么溫和，說出來的話還挺尖銳。他聽著聽著不經(jīng)意就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圓圓臉瞄了向松兩眼，反應(yīng)過來他在偷聽，還聽得很有滋味。
“小子你聽得懂嗎？”圓圓臉走了過來向松這一桌，“既然你聽得那么開心咱一起聊?！毕蛩杀緛硐刖芙^，看見圓圓臉不容拒絕的臉，還有自己確實在偷聽有些不好意思，他就從善如流地拿著茶碗坐過去了，心里在檢討著自己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表情管理都沒做好。
“是有人叫你過來聽的嗎？”圓圓臉用他自認(rèn)為最嚴(yán)肅的表情問道。
“誰偷聽會放心讓小孩聽啊。”
“倒也是。”圓圓臉權(quán)衡了一下，又笑起來，“小子你叫啥?！?p> “向松，哥你呢?！?p> “林正卿。但是我這年紀(jì)夠做你爹了，你得叫林叔知道嗎?！?p> 林正卿其實在外人面前非常能裝，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露出這么隨性的一面，但被向松偷聽了一場反而不好裝了。
“我不用叫林大人嗎？”林正卿的年紀(jì)約莫就二十來歲，向松真的不想叫叔。
“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嗎？就林大人林大人的。”林正卿剛說出這句話，就想起向松恐怕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聽了，應(yīng)該能猜出來了。他一抬眼，剛好看見向松撇了撇嘴，氣笑了，“好吧，我是咱們西口縣的縣令，你叫林大人也行。”
“你是不是要查賬?。俊毕蛩珊闷鎲?。
“是啊。”林正卿本來想繼續(xù)說，但是突然感到一陣荒唐，“我跟你個四五歲小屁孩說什么?！?p> 林正卿覺得真是怪了事了，自己對這個小孩居然一點戒備都沒有，甚至剛剛差點想和他商量對策。
向松不知道林正卿的心理活動，要是知道了他可能就會笑道真是陣營相同，天生的隊友。
林正卿剛上任，還沒有開始下鄉(xiāng)，也不知道周邊的情況。向松這個“西口縣人”給他講了講情況。
“看來你們村算好的，我們縣臨近上雀縣的村子都被淹了。我過段時間等大家雙搶結(jié)束休息會兒就要發(fā)役令了，你們家記得做好準(zhǔn)備?！?p> 向松想了想自家只有一個成年男丁，應(yīng)該不用服役吧，就沒放在心里。他休息夠了，就一口干了那碗茶，和林正卿道別了。
向松走回了自家的豆腐攤，攤前卻門可羅雀。向正耷拉著腦袋，一副失落的樣子。
“咋回事啊哥，咋沒人來買?！彪m然生意都是做熟的好，但是肯定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
向正看見向松來了感覺自己的主心骨回來了，委屈地把事情全告訴弟弟聽。
原來是之前做豆腐的那家人覺得今天生意沒以前好，打聽了一下就找過來了。他們上來就罵了向正一頓，見向正不放在心里，他們就把自家的豆腐降價了，向正這里自然就沒人了。
向松安慰向正道：“本來縣里賣豆腐的就一家，他們不高興罵兩句是正常事。”向松不是沒把握用手段把另一家踩下去，而是覺得沒必要。一來生意較小廢那么多心思沒必要，二是不想引起惡劣競爭，沒完沒了的。
向正第一次做生意就受打擊，抱著弟弟，頭垂得低低的，不想講話。向松靈機一動，掙脫開向正的懷抱，說道：“哥咱做另外一種豆腐吧。”
向松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這次做的豆腐賣不出正好給了自己試驗做腐乳的機會。如果自己拿能賣出去的豆腐試做腐乳，程三娘和向正說不定會心疼。
“怎么做呀，我不會做呀?！毕蛘掷m(xù)低落著。
“我會啊，我跟你說今天我去茶館的時候和咱們縣令聊天了，聊到咱們家的生意，他說別的地方會用石膏來點豆腐，做出來比鹵水點的還要好呢?！毕蛩砂胝姘爰俚鼐幍?。
林正卿：你瞎說，我沒說。
“可石膏不是藥嗎，這還能做豆腐？”
“縣令說的能有假嗎？”
林正卿：你瞎說，我沒說。
向正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買了點石膏和坐腐乳的工具后，拿著半框豆腐就回家了。
在向家地攤斜對面一個負(fù)責(zé)盯梢的人也回自家的豆腐店匯報情況去了。
“他們看賣不出去就走了，看來是不打算和我們爭了。”
那家的大娘輕蔑地笑：“還敢和咱搶生意做。”
向正到家后就很快收拾好情緒，和向松在廚房里試做起豆腐來。向松不知道石膏的用量是多少，就憑感覺倒了一些石膏水，沒想到就這么做出來了。
向正看著軟嫩細(xì)膩的豆腐不敢相信，他第一次見這種豆腐，遲疑地問：“弟啊這是做成功了？”
向松半晌無言，這不是很明顯嗎？好吧看來說服向正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試吃了。
家里沒有辣椒，向松取了點山茱萸，中午煮了頓低配版麻婆豆腐蓋澆飯給家人吃。
向正吃過的東西不多，他的評價高不足為奇。程三娘有這么精湛的女工手藝，向松懷疑她有點來歷，連她也說不錯，向松心里就有數(shù)了。
程三娘和向正在討論石膏豆腐的定價，向松繞到廚房看賣剩下的鹵水豆腐。
向松心里這個美啊，他高中生物選修選了生物技術(shù)實踐，把腐乳的制作背得滾瓜爛熟。他把豆腐切成小塊分層地放進新買的籠屜中，不免激動起來，學(xué)的時候只是背，還沒實踐過呢。
出來的時候向正剛好問到半框豆腐的去向，向松故作神秘：“哥你先別問，到時候給你個驚喜。”
向松回到房間后癱在大床上一動都不想動。逛的時候不覺得，休息了半天，腳忽覺酸脹的厲害。向松默默把鍛煉身體的計劃提上了日程，打量了一下四周，嗯給家里一人添一張新床也要盡快了。
現(xiàn)在一家三口都睡在一張破破爛爛的床上，向松不懷疑只要自己調(diào)皮一點在床上蹦兩下，這張床就能退休。而且向松心里還是比較注重隱私的，家里沒條件她當(dāng)然可以適應(yīng)，但是有條件了就想自己睡了。
向松想著想著天剛擦黑就沉沉睡了過去，可能是因為累，也可能是房子和門窗經(jīng)過修補，不再發(fā)出惹人惱的各種響聲。向正和三娘都很有默契地輕聲干活，讓他睡的更安穩(wěn)些。
次日。
這次去縣里程三娘沒什么事，也跟著去看看。
剛到豆腐攤，就聽見有人交頭接耳的，還沒等看清是誰在說話，一個身影就飛快的溜走。過了一兩分鐘，一個高顴骨，一臉刻薄相的女人就站到了攤前。
“你們還敢來呀！”
向松好笑地看著她：“我們憑啥不敢來。”
婦人雙手叉腰，兩腳岔開站著，向松突然想到魯迅描寫楊二嫂的一句“細(xì)腳伶仃的圓規(guī)”，不自主地笑了聲。
那位“楊二嫂”覺得自己的尊嚴(yán)被一個小男孩侮辱，很是難看，臉色變了又變，一對粗眉狠狠地擰到了一起。
程三娘見狀立即把向松撥到自己身后，整個身子微弓了起來，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保護狼崽的母狼模樣。向正則是站到最前面，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盯著眼前的人。
“小子，我在這賣了十幾年豆腐了，你確定要和我家爭？再不收攤就讓你看看我的厲害，到時候你可別哭?！?p> 剛開市人也不少，不少人圍過來看熱鬧?！皸疃笨匆娭車絹碓蕉嗟娜耍就频奶袅颂裘?。
向松慶幸自己沒有和他們硬剛，畢竟被這樣無賴的人纏住，雖然沒有什么實際傷害，但也夠惡心人的。
他沒有繼續(xù)刺激“楊二嫂”，把向正昨晚做的豆腐拿了出來說：“大娘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們家雖然賣的是豆腐，和你們家的可不同?！?p> “楊二嫂”看見向家和自家豆腐質(zhì)感截然不同的白嫩樣子，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這這這，這怎么做出來的。”“楊二嫂”氣得手指都在顫抖，后她又胡攪蠻纏地罵起來，“反正我們家做了豆腐你們就不能賣。”
周圍有幾個熱心腸的阿叔看不慣幫腔道：“那家豆腐又和別人家的不一樣，莫不是怕自家的太難吃賣不出去吧?！?p> “憑什么不給賣啊，小子賣給阿叔嘗嘗，我看你這豆腐真不錯。”
周圍的人都在指指點點，露出鄙夷的表情?！皸疃彪m然不講理，但是面皮卻很薄，現(xiàn)在是徹底熄了火，灰溜溜地走了。有幾個貪新鮮的買了兩塊，接著看熱鬧的人居然一大半都跟著買了回去。
街上的人看見有一大批人都拎著石膏豆腐，也東問西問地找來了小攤，買幾塊嘗嘗鮮。
向松相信那些吃過石膏豆腐的人肯定不會給出負(fù)面評價。至此向記豆腐小攤至此徹底打響了名氣。向松思索著這就是炒作的力量。
今天實際上是試營業(yè)，向正和程三娘本來都覺得大家不會買這個以前沒賣過的東西，拿的比較少。周圍一些沒買到的人還在纏著程三娘讓她明天還來。雖然今天沒賺多少錢，但是也陰差陽錯達到了一點饑餓營銷的效果。
向正數(shù)著一個個銅板，他一向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忽然覺得這錢來的也太快了。向松一旁看著向正一遍遍地數(shù)，沒有打斷。從傳統(tǒng)的農(nóng)家人到做一點小生意再到以后以行商為主，向正還要慢慢適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