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唯一真實存在
而他一直準備著高考的事宜,讓右繁霜覺得,他只是暫時心臟不好,只要他治好了病,就會踏上正軌。
右繁霜一直都是這么以為的。
直到蘇憂言病發(fā)暈倒,右繁霜聽著醫(yī)生的話,才知道他的心臟病究竟有多嚴重。
他的病是先天性的,情況極其復(fù)雜,是連隨便一次手術(shù)都要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們反復(fù)開會研討的程度。
而他經(jīng)歷的,遠不止一場手術(shù)。
當別人都在騙他情況良好的時候,蘇憂言把所有人叫出去,獨留右繁霜一個人,問她,霜霜,你告訴我真相。
右繁霜聽著他的心跳聲,告訴他答案。
蘇憂言什么都受得住,唯獨不想活在謊言里。
只有右繁霜,不會對他撒謊。
只有她說的好轉(zhuǎn),是真的好轉(zhuǎn)。別人那些虛假的安慰,只讓他覺得越來越脫離真實,漸漸抽出他的所有生命力,他厭惡這種善意的謊言。
說多了,哪怕說的是他好轉(zhuǎn)了,都不會讓他開心。
唯有她說好轉(zhuǎn)時,他才會真的輕松。
但漸漸的,他得到的答案里,壞消息越來越多。
還好那時,他還沒有病入膏肓,看上去和之前差不多。
蘇憂言一直很想去游樂場,坐過山車和跳樓機。
但醫(yī)生和家人無論如何都不允許,也不信他說的,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不急劇增加。
其實優(yōu)秀的射擊運動員和間諜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醫(yī)生和家人都絕對不允許任何可能發(fā)生的意外。
蘇憂言過去經(jīng)常跳傘和沖浪,他在病發(fā)之前幾乎是海灘的???,游樂場的項目完全是退而求其次。
但那時他連想玩游樂場的項目都不被允許。
只有右繁霜,在他說他可以控制心跳不急劇增加的時候,真的信了。
因為她沒聽過蘇憂言的心跳增速在十的跨度以上。
哪怕是第一次見她,也只是突然變快一會兒,然后迅速平靜下來。
那時,蘇憂言的整個世界里,只有右繁霜相信他。
她偷摸著把蘇憂言帶去游樂場,玩過山車下來的時候,右繁霜驚嘆不已。
哪怕坐過山車,他也居然可以維持住心跳節(jié)奏幾乎不變。
連她這個心臟運作正常的人都做不到,他居然可以沉靜淡定到這個程度。
右繁霜在游玩設(shè)施前捂著狂跳的心臟,蘇憂言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臉平靜地給她遞水。
右繁霜在游樂場的漫天煙火下,仰起臉看著他,一雙黑白分明荔枝眼盈盈,專注又崇拜地看著他,說,蘇憂言,你真的好厲害。
蘇憂言拿著燃燒著的仙女棒,毫不猶豫地吻了下來。
煙火在天際炸開,右繁霜的心臟也炸開了。
那天之后,她和蘇憂言的關(guān)系開始變了。
右繁霜開始找各種理由不過去他那邊,假裝沒看見消息地推拒他,免得尷尬。
她想到那天,就忍不住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雙腿在被子里亂蹬,卻咬住下唇不許自己漫上來的歡喜泄露。
蘇憂言怎么這樣啊。
而蘇憂言劍走偏鋒,給她發(fā)病危通知書的照片,告訴她,自己要死了。
右繁霜連鞋都穿反了狂奔到他的病房,卻發(fā)現(xiàn)他是騙她的,他發(fā)的是別人的病危通知,她轉(zhuǎn)身就要走,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說,霜霜,我只有你了。對我來說,你是唯一真實的存在,如果沒有你,我就只能活在灰色的絕望和虛幻中。
在病房里,他的聲音響起時如此沉重又哀傷,讓人不自覺的心如刀割。
照片是假的,可這句話是真實的。
酸澀涌上了她的心頭,她忍不住回頭,而他那雙瀲滟的鶴眸凝視著她,卻故作可憐地歪了歪頭,
所以,我已經(jīng)很慘了,霜霜可以同情同情我嗎?
右繁霜被氣笑了,卻在笑之后忍不住哭了,怎么也止不住眼淚。
他怎么可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進院半年。
其實她本應(yīng)該出院,但李月娟似乎是有意,在她已經(jīng)情緒穩(wěn)定的時候,反復(fù)來醫(yī)院刺激她,導(dǎo)致右繁霜的精神狀態(tài)反復(fù),在自殺的絕望和極端焦躁之間徘徊。
只有蘇憂言可以輕易撫平她的情緒,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在她捂著耳朵,頭疼欲裂的時候說的,他會毫不猶豫上前抱住她,絲毫不怕她會傷害自己。
他會說,霜霜,你媽媽不愛你,我愛你,我永遠在這里陪著你。
他把痛哭尖叫的她抱在懷里,從來都不介意她的情緒失控。
她和蘇憂言的感情不拘束在愛情、友情里,那份感情,是相依為命,刻骨銘心。
他的無數(shù)次生死一線,和她的無數(shù)次生死一線,交替上演。
后來,隨著右繁霜病得越來越嚴重,她的聽力越來越靈敏,開始能聽見電流聲和細微的呼吸聲,她整夜整夜不能睡著,聽到瘋狂響起的噪音,她愈發(fā)焦躁。
只有在蘇憂言的病房里,她才可以真正閉上眼睛安睡。
只有他身邊,再多噪音都會平息下去,聽著熟悉的,獨屬于他的心跳節(jié)拍,她會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安全。
她常??吭谒募绨蛏希蚴桥吭谒牟〈菜?,但她不愿意說是因為病情加重,她會告訴蘇憂言,是因為昨晚背著他溫習(xí)課業(yè)了。
蘇憂言會用那雙瑰麗的鶴眸,溫柔地看著她笑,也不追問,摸摸她的頭說睡吧。
他那雙眼睛永遠溫柔繾綣,如同她的避風(fēng)港。
在絕望中,他們都絲毫沒有放棄過自己的人生,甚至因為這種氛圍而催生出一種奇特的希冀,她和蘇憂言在所有能用的時間里學(xué)習(xí)。
他們甚至一起參加了高考,在考場外互相鼓勵,不求結(jié)果,不求得到多大的改變,只是想在他們的節(jié)奏里,當個正常人。
直到有一天,她趴在床邊醒來后,發(fā)現(xiàn)病床上空空如也。
而他被推回來的時候,面色蒼白,卻強撐著站起來,強裝沒事。
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她看出來他的勉強,甚至不敢在他身邊多待,說了兩句話就立刻離開,生怕他撐不住。
醫(yī)生和他說后續(xù)治療方案的時候,她就躲在門外,淚流滿面地聽著。而蘇憂言無力到連回應(yīng)都做不到。
而他說話越來越虛弱,很多時候甚至無法再逞強裝給她看了。
但蘇憂言一直這么倔強,是絕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虛弱一面的。
姑姑車禍去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右繁霜崩潰了,也是蘇憂言陪在她身邊,整夜整夜地安撫她。
姑姑立了遺囑,把所有積蓄交給醫(yī)院,給她治病。
蘇憂言說,那是姑姑唯一的遺愿,她不能讓姑姑失望,辜負姑姑的期待。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毫不氣虛。
可是,他自己卻辜負了她。
他沒做到和她一起痊愈離開那個地方。
右繁霜永遠都記得厄運的開始,那次他心臟病發(fā)作,要立刻進行治療,連嘴唇都發(fā)白,額頭上全是虛汗,狀態(tài)差得可怕。
卻因為看見她站在門邊哭,他抿緊嘴唇忍痛起身,干脆利落拔掉手上的針,強硬地鉗制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出去,隨后毫不猶豫關(guān)上門。
他第一次趕她。
他疼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卻不愿意她看見。
越到疼痛難忍的時候,他越是要強,絕對不允許她看見他脆弱的樣子。
他疼到難以入眠,哪怕用安眠藥睡著,都會在睡夢中急促地呼吸著醒來。
甚至因為止疼藥會建立耐受,吃多了之后,對他再也不起作用。
這樣明顯,怎么瞞得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