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過去
右繁霜迎上他炙熱而直白的視線,卻忍不住哽咽:“為什么你之前不回來?”
蘇憂言的聲音被曖昧的晚風(fēng)吹到她耳邊:“因為病沒有治好,心臟問題依舊很嚴重,我的心臟隨時可能崩塌,長時間處于昏迷,我怕讓你重新經(jīng)歷一次絕望,所以,在開始復(fù)健之后才給你寫信。后來,游走其他國家的時候,其實我的狀態(tài)很搖搖欲墜,不想讓你看見,我想完全好了再讓你見到我?!?p> 右繁霜想起來那些信,還有里面夾著的支票和各國貨幣,她忽然有些難以啟齒:“其實你不用給我寄錢……”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蘇憂言沒聽清后半段,他輕輕道:“嗯?”
低沉的聲音在夜晚格外撩人。
右繁霜艱難地重復(fù)了一遍:“你不用給我寄錢的。”
蘇憂言的腳步卻停了下來,他微彎了腰平視著她,眼神始終溫柔而堅定:“霜霜,你和我之間,不用講這些。”
他的眼神讓右繁霜眼眶一熱。
蘇憂言溫聲道:“我只是怕你做想做的事情時受到約束,希望你的生活過得順?biāo)煲稽c,希望哪怕沒有我,你也不用被人欺負,能少一點煩惱?!?p> 失去父親后她不能繼續(xù)學(xué)音樂,霜霜的媽媽太苛刻,他甚至不能確定,她能不能交她大學(xué)的學(xué)費。
他絕對不愿意看到她再一次折翼。
右繁霜淚盈于睫,卻撲進了他懷里。
蘇憂言輕輕拍著她的背:“而且你見到的貨幣和鈔票,來自各個國家,我每到一個地方,就在那里給你寫信,把當(dāng)?shù)氐呢泿偶慕o你,我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用上,以前我們困在一個地方,沒有辦法逃離,現(xiàn)在,我們有很長的以后可以討論?!?p> 右繁霜抱緊他的腰,埋進他懷里,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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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蘇憂言第一次遇見說他彈錯拍的人。
而女孩卻斬釘截鐵地說節(jié)拍錯了,正當(dāng)周圍人反駁的時候,那個女孩卻指向了他的心臟,一字一句道:“你的心臟,節(jié)拍很慢?!?p> 蘇憂言的心臟猛地一震。
他注意到了她,而每次看見她路過心外科的時候,總是郁郁寡歡。
她周圍,永遠有一種悲傷而凄美的氣氛。
第一次,他看見她路過,立刻就起身追到了走廊,準(zhǔn)確無誤地叫出她的名字:“右繁霜?!?p> 右繁霜愣了一愣,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看向他。
而蘇憂言握著吊瓶,竭力平靜地看著她:“我是蘇憂言,認識一下?!?p> 然而安靜的走廊里,右繁霜卻聽見了他砰砰加快的心跳聲。
蘇憂言的大部分時間都表現(xiàn)得和普通男孩沒有區(qū)別,甚至?xí)葎e的男孩表現(xiàn)得更要強,這讓右繁霜都有些混淆,他到底是不是有心臟病。
而蘇憂言每次都說,他只是一個心臟跳得慢一點的正常人而已。就像她一樣,只是一個不太開心的正常人而已。
而右繁霜所在的住院部大樓每天都有發(fā)瘋亂走的患者。
那是精神科的住院大樓。
他說她只是一個不太開心的正常人,讓右繁霜奇異地鎮(zhèn)定下來。
那是鎮(zhèn)定藥物都給不了的平靜,替代了腦子里她的媽媽撕打著她,罵她賤人,罵她喪門星的畫面。
小時候,因為工作太忙,父母把她寄養(yǎng)在親戚家,但那個親戚對她并不好,動不動就是言語侮辱和嚇唬、冷暴力。
而接她回去之后,雖然爸爸因為愧對她而對她寵溺,但媽媽只覺得她矯情,在右繁霜崩潰的時候,反復(fù)說她只會矯情做作,一雙眼睛長在頭頂要當(dāng)大小姐。
尖酸刻薄,極盡挖苦。
絲毫都不顧及右繁霜的感受。
后來,右春生車禍去世之后,李月娟的行徑就越來越過分。
只讓右軒上桌吃飯,只給右軒早餐費,每次右繁霜和她要學(xué)雜費或是想換掉已經(jīng)破了的運動鞋,李月娟都要對她進行一頓言語侮辱,最后也不會給,讓右繁霜像乞丐一樣生活在那個家里。
后來,李月娟開始動手,無緣無故地打她,每次都是無緣無故的泄憤,幾乎每天都要打她兩三次,咒罵她為什么不去死,她克死了她爸,就應(yīng)該一起死。
右繁霜本來就因為爸爸的死很難受,每天面對這樣的咒罵,她幾乎痛苦得無法自拔。
留海歸來的姑姑右媛到家里住了兩天,看見了李月娟的所作所為,也發(fā)現(xiàn)右繁霜已經(jīng)得了嚴重PTSD(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反應(yīng))。
只要李月娟說一句話,開始擺出那副嘴臉要說教時,右繁霜就會心慌,氣喘,胸悶,止不住地想吐,拼命握拳頭,不斷深呼吸調(diào)整情緒。真的控制不住的時候,會捂住耳朵尖叫咆哮,情緒失控已經(jīng)到了過激的程度。
對她那樣孱弱溫柔的性格來說,會捂著耳朵尖叫,無疑是已經(jīng)極度崩潰。
右媛心疼不已,力排眾議帶了右繁霜去做心理疏導(dǎo)。
得到的結(jié)果一變再變,從重度抑郁到雙相,得到的結(jié)論越來越嚴重。
右媛決定拿出積蓄讓右繁霜去最好的醫(yī)院治療,這時,李月娟還反復(fù)阻止右媛,說右繁霜不過就是矯情。
幸好右媛根本不聽她的,毅然決然把右繁霜送去治療,遠離了那個地獄。
右媛甚至都不敢相信,大哥生前捧在心尖上的女兒,受到了這樣瘋狂的虐待。
右繁霜都不記得,小姑抱著她到底哭了多少次。
到了醫(yī)院以后,右繁霜的情緒顯然穩(wěn)定了許多,但大部分時候還是在放空,有時毫無征兆的,一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遇到了蘇憂言。
一個說她“不過是不太開心的正常人”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也看見了她滿桌的鎮(zhèn)定藥物,但依舊慢悠悠的,把李月娟口中辱罵的精神病不當(dāng)一回事。
每每她情緒極度崩潰,甚至拒絕醫(yī)生進門的時候,蘇憂言會毫不猶豫踹開房門來抱她。
也只有蘇憂言,是她唯一不會拒絕的人。
而李月娟表面上來看她,實際上卻是來給她嚴重刺激,刻意找事的時候,蘇憂言也會狠狠替她把門拍上,對外面吼一聲滾。
別人不敢做的事情,蘇憂言都會替她做。
右繁霜印象太深刻,他把李月娟擋在外面,回頭看向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她,斬釘截鐵說,
右繁霜,沒有人敢進來,你別怕。
那一刻,他溫柔的眉眼無比堅定。
溫和有禮如蘇憂言,甚至?xí)査肓R什么,然后在右繁霜哭著,顫抖著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對著外面吼出她的話。
她顫抖著,把李月娟的所作所為全都說出來,外面人聽著,打量李月娟的視線逐漸變得復(fù)雜,直到李月娟被隔壁重癥抑郁但一身腱子肉的大哥強行拉出去。
而且每次她不太開心的時候,蘇憂言的病房就像是她的避難所。
蘇憂言住的是vip病房,只要他把門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進來打擾。
也只有在他身邊,她才能得到不用藥物維持的穩(wěn)定。
蘇憂言雖然不上學(xué),但每次學(xué)??荚嚩既?,令她意外的是,蘇憂言成績單上的成績名列前茅,甚至他原先還是競賽生,生病沒辦法競賽之后,才干脆轉(zhuǎn)了不受場地限制的文科。
顯而易見,蘇憂言的家境遠比她好得多,每天會有家庭教師在病房單獨給他授課,而且老師的水平遠超普通教師。
久而久之,右繁霜也開始和他一起聽課。
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里,一切喧囂都被隔離在外。
那是自右繁霜出生以來,第一次活在安全的空間里,不用擔(dān)心會受到傷害。
覺得自己像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