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雨后河北出奇案

　　且說劉備、岳飛、樊瑞等人既是說和，當(dāng)下都望附近一家客店中避雨。

　　教火家拴了馬匹，眾人都換了干爽衣物，又把原來濕衣都教火家拿去向了。思量著樊瑞并無其他衣物，劉備乃將自己衣服取來兩件，打算親自送與他手。

　　樊瑞心下雖是感激，卻不肯受，乃喚小二取來兩只碗并兩升米來，都擺在屋內(nèi)桌上。

　　劉備不解其意，但見他把身上濕透道袍脫下，又將那米都用道袍包了，教劉備近前看時，輕輕一抖，忽地生出火來。

　　樊瑞微微一笑，就那兩只碗上把道袍一擰，擰出許多雨水。都篩得滿，接著提起酒碗，便敬劉備。

　　劉備吃了一驚，去另一只碗看來，一股米香酒味，自嘗了一口，竟果真是酒！

　　樊瑞哈哈大笑：“兄長且嘗嘗我這酒，滋味如何?！?p>　　說罷把碗中酒一飲而盡。

　　劉備亦把酒盡吃了，心中嘖嘖稱奇，復(fù)摸他道袍，竟是半點潮濕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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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言少敘，至眾人都在二樓一間雅間聚齊，樊瑞這才復(fù)拜在劉備身前，獨自個道出來歷：

　　“在下姓樊名瑞，祖貫濮州人氏，幼年學(xué)作全真先生，江湖上也學(xué)得些拳腳武藝，馬上慣使一個流星銅錘，因我脾性軟硬不吃，不肯服人，遠(yuǎn)近都喚我作‘混世魔王’?！?p>　　劉備忙扶起他，隨即轉(zhuǎn)頭與眾人道：“這廝果真是個混世魔王?！?p>　　眾人都笑，劉備乃與他一一引見眾人，見禮畢，才都坐定。

　　樊瑞當(dāng)即一笑：

　　“小弟常在江湖上行走，只見今日也有人說宋三郎好，明日也有人說宋三郎好，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也不知甚樣人物這般都夸，我便偏不信世上有這般好的人，總想著會你一會。

　　向后聽聞兄長與梁山水泊走得甚近，正打算前往山東，也尋個山寨落草，卻要招兵買馬，與你那梁山泊并個高低。不想今日竟在此相遇，一睹哥哥清德，真幸甚也。”

　　劉備笑道：“萬幸今日在此相遇，若教你去了山東，做起法來，保不齊傷我多少梁山弟兄。”

　　眾人都笑。

　　這時有店小二將來許多菜肴佳釀，擺了滿滿一桌。劉備教眾人一邊吃酒，他卻動問樊瑞道：

　　“我等才見先生祈雨，心下都是稱奇，不想世上當(dāng)真有這等神妙法術(shù)么？”

　　樊瑞微微一笑：

　　“有確是有，我聽聞當(dāng)年諸葛武侯赤壁前設(shè)壇作法，借得三日三夜的東南大風(fēng)，這才助那周郎施展火計，燒得曹兵八十三萬損失殆盡，曹孟德敗走華容。

　　不過小弟方才所施，卻并非這等神妙的祈雨之術(shù)。”

　　劉備暗自思忖：我家丞相祭風(fēng)是故弄玄虛，他老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早便算準(zhǔn)了東風(fēng)來日，莫非……

　　劉備轉(zhuǎn)念一想：這廝祈雨之法卻也是與孔明如出一轍？

　　除劉備外，眾人聽樊瑞說罷都是一愣，大伙明明見他祈雨，莫非這其中也有門道？

　　確有門道。

　　樊瑞吃一口酒，隨后笑著從頭說與眾人：“不瞞兄長，我方才所念，確是祈雨咒不假，只是從沒靈驗過，想來許是我學(xué)藝不精之故，而之所以會下雨，無非是我一早便算出今日下雨的時辰罷了。”

　　眾人皆恍然：這廝方才原來是在演戲。

　　劉備復(fù)問道：“這么說先生也是識得天象之人？”

　　樊瑞一臉得意毫不掩飾，捋著小山羊胡笑道：“天文地理，小弟倒是略知一二?！?p>　　劉備點頭：只這般本事，將來戰(zhàn)場上便有大用。

　　眾皆敬佩，乃輪番與樊瑞把盞。

　　扈三娘早有一事不明，當(dāng)即也問他道：“你與那道人都是修道之人，他雖不濟事，卻不至要害他性命吧？”

　　樊瑞仍是笑面，捋著小山羊胡道：“大嫂有所不知，我非是為這廝求雨不成而殺他?！?p>　　扈三娘瞪大了一對鳳目，等他下文。但見樊瑞緩緩起身，道聲“少陪”退了出房去，片時復(fù)歸，手里拎著那吃尿道人留下的包裹、遺物。

　　樊瑞將那包裹打開給眾人看時，但見里邊亮閃閃地，滿是大小不一的散碎銀兩，約略算來，起碼有數(shù)百兩之多。

　　眾人皆吃一驚，劉備、石秀、時遷等人轉(zhuǎn)瞬便恢復(fù)如常，心下了然，扈三娘并岳飛幾個小兄弟眼神中卻都透露出疑惑不解。

　　樊瑞將包裹重新系好，暫放于一旁閑桌上，轉(zhuǎn)身歸座，對眾人道：

　　“這廝本不是修煉之人，原只是個外縣的搗子罷了。

　　蓋因近來河北旱情嚴(yán)重，本縣知縣不思體恤百姓、積極抗災(zāi)，反一頭侵吞朝廷的賑災(zāi)糧款，一面伺機壓榨百姓斂財。

　　所謂祈雨，無非誆騙這些癡兒百姓罷了?！?p>　　王貴恍然大悟：“所以祈雨是假，道士也是假?！?p>　　樊瑞點頭笑道：“不錯，但這包裹內(nèi)許多銀錢，卻是真的，此皆本縣知縣以祈雨名義搜刮而來，事成九一分賬。

　　那個裝神弄鬼的道士，自然是一?！?p>　　話音方落，但聽“啪”得一聲脆響，將眾人目光紛紛吸引，原是岳飛手中酒杯，教他當(dāng)即捏的粉碎，手里鮮血霎時流出，淌得桌上都是。

　　劉備微微皺眉，忙教王貴替他清洗包扎。岳飛雖是一聲不吭，滿臉怒容卻是掩蓋不住。

　　湯懷當(dāng)即道：“這等害民狗官，便當(dāng)除之而后快?！?p>　　王貴一頭給岳飛清洗傷口，一頭仰面看著岳飛：“湯懷此話不錯，大哥，不若我等趁夜殺了那狗官去，也算為民除害。”

　　張顯卻皺眉提醒各位兄弟：“你且莫忘了，我等可皆是朝廷的軍漢?！?p>　　王貴聽罷不悅，轉(zhuǎn)頭回嗆道：“了不起老爺不伺候他了便是，誰稀罕這等受氣鳥軍漢！”

　　幾個小兄弟正待爭吵，岳飛一舉手，便都禁聲不語。

　　“諸位所言，各有道理，不過張顯，須知我等既是朝廷的軍漢，便理應(yīng)為朝廷分憂解難，除此大害?！?p>　　王貴、湯懷都是拍手叫好，張顯雖也拍手，卻是略顯猶豫。

　　這時劉備笑道：

　　“鵬舉休怒，這等小事，何須你這校尉親自動手？只石秀、時遷兩個便足以料理了那狗官?！?p>　　石秀、時遷當(dāng)即起身抱拳：“但聽哥哥號令?！?p>　　劉備微微點頭，乃對岳飛道：“你這兩個哥哥向來機警，潛入他的縣衙，料理一個知縣，想必不難?！?p>　　岳飛也是點頭回應(yīng)，劉備轉(zhuǎn)頭復(fù)對石秀兩個道：

　　“若殺那狗官，此時趁雨最好，兄弟先吃得腹飽，便就動身，取來他的狗頭，并他貪贓得來的銀錢，向后都悄悄散于縣中窮苦百姓，切不可傳揚出去，為防我等去時，新到惡官怪罪百姓?！?p>　　石秀、時遷領(lǐng)命唱諾。

　　岳飛、樊瑞在場旁人，無不心下佩服。既要體恤百姓，又要計劃周詳，這才真?zhèn)€是仁義之輩。樊瑞左思右想：

　　既然宋公明如此大賢，義氣最重，我切不可逆天。

　　終于鼓足勇氣，抱拳對劉備道：

　　“早聞兄長仁德義氣，今日見之，當(dāng)真如此，教我不勝欽佩。小弟原也要殺那知縣狗官，若是公明哥哥不嫌輕賤，樊瑞愿與兩個兄弟同去?！?p>　　劉備起身笑道：“若有混世魔王相助，此事甚易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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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后，林慮縣釀出一樁奇案，不到一旬時間，便震驚河北，終宋一朝，也未曾破案。

　　江湖傳言：林慮縣知縣老爺向來貪財好色，人所共知，可自一場大雨過后，整個人漸漸地便似魔怔了一般。

　　終日里只親自看顧家中的錢柜，不出房門，不理政務(wù)，亦不許人進他房里，送飯小廝只許把飯菜置于門前，待老爺用過、方才來取；

　　至夜時也不再寵幸小妾，只把錢柜放在枕邊抱著，才能安睡。

　　按理說老爺從此不近女色，他房內(nèi)入夜時該是悄無聲息才是。

　　可曾有丫鬟起夜時經(jīng)過門前，卻驚聞老爺房里傳出放蕩銀笑并男女云雨之聲……

　　似此半月之時，府里有送飯小廝狀著膽子、于窗欞中偷看老爺，當(dāng)即嚇得癱坐在地：原本肥碩胖大的知縣老爺，只這些時日，竟瘦成竹竿相似，一層層枯皮堆疊下來，都擠在手肘、腹底等處，仿佛將要脫落。

　　知縣夫人想盡主意，知縣老爺只不許入門，到了救治不得，一月而死。

　　至老爺身故，眾人進他房時，赫然見他床上被褥底下，除了許多吃食早已生蛆發(fā)臭，更多的，皆是些黏膩膩的陰財紙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