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就這么……從正門走進去?”眼前宗廟巍峨,莊嚴肅穆,和縉黎預想中的帝王陵墓大有不同。
“嗯,你有其他辦法?”
縉黎緩緩搖頭,總不能告訴姬桓,在這之前他對“下墓”的理解,都是在附近個洞鉆進去。
兩個人在廣場中間對著宗廟拜了四拜,然后繞過照壁墻,走到宗廟的大門之前,整理衣容后敲了敲門,報上家名。
縉黎余光打量著四周,眼前朱紅色的大門耀眼,城墻一眼望不到邊,身后照壁雕畫的龍虎鳳鳥之紋栩栩如生,足見工匠的技藝精湛。
過了許久都沒有人應答,兩個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難不成都睡死了?”
姬桓左右看了看,“縉黎,你有沒有覺得,這里過于安靜了?!?p> 正門兩側各有一間門塾,供駐守宗廟的衛(wèi)士平日居住,然而現(xiàn)在,這里安靜的就像沒有人一樣。
“確實有點安靜過頭了。”縉黎忍住砸門的沖動,閉上眼睛,將神識一點點向外擴散出去,想要探查屋里的情況。
只不過還沒等他的神識觸及到大門,一種仿佛是浴火浸冰的痛苦感覺便席卷全身,跟著便覺得周身氣血逆流,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撐爆。
眼見他表情不對,姬桓一把將他扯住,“你怎么了!”
縉黎面色漲紅,憋了許久才喘勻氣,咳了幾聲,“里面有禁制。”
此地被司巫偃設下過結界,二人原是知道的,只是這一路奔波過來,途中遇到的事情又多,這結界一事也就拋諸于腦后了。
宗廟圣地縉黎不敢砸門造次,便想用術法先探測一番。
只是他初學小道,剛想一施展就碰上了群巫之長布下的結界,以他現(xiàn)在的道行,如何能窺伺其間?
但也幸虧他修為尚淺,心中又存了幾分畏懼之意,神識與禁制相觸一碰即潰,這才沒有被術法反噬傷身。
若是他修為再高深一些,或是莽撞與之抗衡,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橫死于此。
姬桓皺了皺眉,又重重叩打了幾下大門,只聽“吱呀”一聲,門扉被他一把推開,沒有上栓。
兩人跨步入內(nèi),姬桓站在中庭朗聲言道,“虎士姬桓、縉黎前來謁廟,敢問執(zhí)勤者何在?”
言罷,他閉上雙眼,屏氣凝神,周遭百步內(nèi)聽不見有任何動靜。
姬桓緩緩睜眼,對縉黎搖了搖頭——沒人。
堂堂天子寢廟,本該有人駐守于此,每日在神位之前供奉衣食如儀,現(xiàn)在居然沒有人。
他喃喃道,“宗周禮樂,竟這般崩壞。”
姬桓困在身份認知里,可能一時間還想不明白,但是縉黎大概猜到了一些原因。
看這周圍的環(huán)境,之前應該是有人留守過。不過,帝王宗廟日常的開銷想來不少,現(xiàn)在這種動蕩的時候,那些個天潢貴胄、諸侯宗親,估計誰都不愿意負擔這筆花銷。
而且,前夜聽姬掘突的言論,這會兒二王并立的形勢已經(jīng)拉開了,兩邊面上過得去,但暗里還在爭斗,活人的事兒尚且管不完,哪有時間去管死人?
諸侯無人愿管,神官祝祭們紛紛離去,這周幽王的寢廟,自然也就成了荒廟。
但這些也是不能跟姬桓說的,縉黎嘆了口氣,跟著他一起往大殿走。
多日無人管理,殿內(nèi)的高炬燈火早已熄滅,縉黎打出一道火苗,兩人借著火光前行。
殿內(nèi)的擺設是正常的帝王書房,屏風、坐榻、案幾之類的,兩邊豎著兵器,角落里碼放了各種各樣的金玉珍玩,周圍還放了鐘鼓,上面落滿了灰塵。
一陣冷風吹進來,鐘鼓隱隱發(fā)出聲響,縉黎吸了一口氣,快走了幾步,穿過大殿走到后面的寢室。
“不過是鐘鼓禮樂而已?!币娝贝掖易哌^,姬桓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寢室內(nèi)空著兩張床榻,上面都蓋著絲織被子,后面的兩架衣屏上,各掛起玄衣纁裳,床榻前的桌案上擺放著幾件食器。
姬桓打開了食器的蓋子,里面的東西尚未腐臭,但也能看出來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
嚯,這場景……縉黎動了動手指,手上的火光亮了不少。
寢殿內(nèi)陰冷無比又不透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二人心情沉重走出了寢殿,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看了一圈,縉黎也沒找到像是墓穴的地方,問道“此處是先王的寢廟,那先王的墳冢又在什么地方?”
姬桓抬手一指,“那兒?!?p> 他指向寢廟后面高達幾十丈的土丘,土丘之上廣植樹木,儼然是座小山包。
縉黎找不到也正常,畢竟他也想不到,墳頭還能堆砌封土,而且要堆成山,還要種樹。
就離譜。
“咱倆該怎么下去?”縉黎想了想,“王后要是真在這里,她又是怎么下去的?難道有密道?”
“墓乃死后藏形之所,若是留有密道,豈不是給外人留門路?”姬桓搖頭,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縉黎所言在理。
若無密道,王后總不能是挖開了那幾十丈如山一般的封土才進到里面去的。
“你說得對,可是……為什么會留有暗道呢?”說完他拿出了兆域圖,和縉黎一起研究起來。
兆域圖上刻著一首詩:
王其陟行,兆域有疆。四埏穆穆,唯東是長。高封如陵,廣木植揚。諸物像生,享敬上皇。吉金尊彝,帷幄策張。蛾眉曼睩,姱修容芳。
生當同榻,死則同葬。長使相思,長毋相忘。哀哉至人,仙鄉(xiāng)長滯。告地誥冊,金石刊志。百年之后,斯歸其室。
讀了幾遍,姬桓皺起了眉,“縉黎,你看出有什么不對了嗎?”
說實話,縉黎對詩經(jīng)并不精通,除了耳聞能詳?shù)哪菐资祝簿褪乔靶┤兆佑指枌W了一些。
“這段銘文,前半段應該是表彰功績的,不過這后半段,”他摸了摸第二行字,“我不知道這么想對不對,后面這十句,更像是出自女子之口,感覺就像……訣別之言。”
姬桓點了點頭,他也覺得這勒刻銘文前后反差太大,所述并不一致。
后十句里,“同榻”、“同葬”、“斯歸其室”,這三句都有同生共死之意。但先王與王后,一個是凡胎肉體,一個是神龍化形,天壽不同,又豈能同葬?
姬桓想不明白,又重新思考起前幾句來。
“原來如此!”姬桓指著第二句詩,“你看這句,‘四埏穆穆,惟東是長’,這‘埏’字,指得便是墓道,這兩句的意思是,王墓內(nèi)一共四條墓道,東方那條墓道最長。”
“東方……”聽他一說,縉黎立刻反應過來,“是石像!”
剛才路過中庭的時候,縉黎看見東廂房前,立著一尊武士石像。
“走,去東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