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分解者·木耳
每當十二點機械鐘時針與分針對齊,我都會在床上睜開眼。
這是我的老家,我們家的臥室,一張小床,一個小柜,一副桌椅,以及一扇對著土丘的木窗。
我剛出生時房子便已建在了這里,家里面幾乎每一件家具都比我大一些。
那個機械鐘是木頭框的,床是木頭的,桌椅,窗,都是木頭的,涂了層漆皮,就防了十幾年的潮。
不過我們這邊也算是高地,應該是沒被水泡過。上一次回老家我爸媽才把舊家具拆了,那間房間就剩下床了。
以前回老家住宿的話,是一家四口人一起睡一張床。我和伍簇睡床頭,爸媽睡床位,那是我們還小,勉強能擠得下去。
即便是過年回家天冷,也是四人四人蓋一張大被子。
那個大廳的機械擺鐘每三天要扭一次,每小時都會敲鐘,十二點也就是十二下。
一般我睡覺睡不著,失眠了,但十二下鐘響就提醒了我,再不睡就來不及了。我便會乖乖的入睡。
來不及什么?來不及入睡?還是來不及逃離?
逃離什么?逃離這個房間嗎?
不,我只是想跑到夢中,逃離這個現(xiàn)實。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覺得的。木耳它長出來了。
木耳它經(jīng)過了十多年的積累,在被人,被命運拋棄的朽木,那曾經(jīng)作為椅腿、桌梁的精致漆木。
它們散落在溝壑中的草叢間,螞蟻一只只從它們身上爬過,蚯蚓也將它們下方挖空。
它們半身埋沒在了淤泥之中,另一半則長起了木耳。
它們不是我們一家清明時路邊水池采的“水木耳”,也不是擇菜苗時田壟的草菇。
它們將我們曾經(jīng)的回憶,暴露在空氣中,為人們所看到的部分,為我所記起的殘余,將其侵蝕磨滅。至于埋在土中的部分,已無從追溯。
我便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從那時候起。
當伍簇給我打來電話時,我還在走路,走在菜市場上。
我在看著商販們買的野菜。
我相信我爸媽過來,能吃上一頓家鄉(xiāng)的味道,來自自然的味道,會是很開心的。除了菊花菜、油菜花,我還買了些木耳。
單純是覺得,我們以前應該是吃木耳,經(jīng)常吃的。在紅燒肉、炒雞肉中比較常見,過年時應該是少不了的。
今天也是相當于過年吧,我來柯區(qū)一個多月,他們也準備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伍簇電話打過來了:“阿哥,你到醫(yī)院來,我在這邊,有點事要跟你說?!?p> “你沒事吧?!蔽矣行模罅四笫种械拇?。
“我……沒事……你先過來?!?p> 我到了醫(yī)院,伍簇剛做完檢查。
“爸媽沒來帶你嗎?!蔽矣行┮苫蟆?p> “嘶……”她呆呆地看著我,就這樣看,然后看了看我手中的菜。
……
我們先去吃飯吧。
吃什么呢?
先吃這盤菊花菜,我從菜園擇的。
這里還有一盤油菜花,今年油菜開得旺哦。
……
再吃點木耳。
你炒了什么?
拌了點花生,你嘗一下鹽起了沒有。
阿簇,你收拾一下哈。
我們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