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郡南門外,前后十余輛大車,一字排開。
當(dāng)中有一輛車格外不同,樣式看起來好似近古時流行的戰(zhàn)車,只是車體要寬大得多,足可以容納十余人同坐。
而且,車子上一張盡由白羽攢成的傘蓋,可謂華美異常,隨著車子前進,傘蓋上羽毛微微張揚,猶如隨時可以馮虛御風(fēng),飛入青冥一般。
這是白檀謝氏著名的“素羽安車”,據(jù)說是謝氏三祖在近古時,為蓬萊的麗國立下大功,得到的賞賜。
此車若有古時的真正大修士駕馭,便真正可以飛上天際。
當(dāng)下的修士修為不足,只能將其當(dāng)做更加華貴的普通馬車使用。
即便如此,謝氏仍舊十分寶貴此車,等閑不會以之示人。
董志張見到素羽安車,頗為激動,他此前也從未有幸近距離接觸這件寶物。
這次謝弼為蓬萊君桓志籌謀新政,看來是受到了謝氏的全力支持。
董志張激動之余,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家大兄,要他前往參加論道法會時說的那些話。
法會上說的東西,很可能事關(guān)董氏未來。
若以謝氏的重視程度來看,大兄所言,也并非無的放矢。
不過……
這些事情,實在不是董志張喜歡琢磨的,能意識到,也懶得牽扯太多精力。
故而轉(zhuǎn)念間,董志張就又去關(guān)注徐干的身體狀況了。
此次前往新昌,謝弼極力邀請徐干一同前往,甚至連徐干大病初愈,尚且十分虛弱的現(xiàn)狀都不顧及。
其用心,徐干自己十分清楚。
但這次論道法會,不單單對董志張、陳仲有著吸引力,可以說,對于當(dāng)今天下所有修士、所有不安于各家法門都殘缺不全的現(xiàn)狀的修士,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故而,一旦受邀,徐干不顧自己的身體,也是要答應(yīng)的。
當(dāng)然,至于謝弼所希望的,在論道法會上,以徐干《中論》的一些觀點,來為他自己的“新政”張目的企圖,徐干要不要配合,則是另一件事了。
由一個十分俊秀,劍眉鳳眼、瓊鼻丹唇、膚若乳脂的小童攙扶著,緩緩步出城門的徐干,并沒有在意謝氏那聲勢浩大的車隊,而是第一時間,張望起了遠近的野地。
他要看,如今有沒有百姓采集石蒙根。
之前,有學(xué)宮學(xué)子告訴他,陳仲找到了一種對北海時疫具備神奇療效的藥物,而且那藥物在北??け榈囟际?,人人都能采到,都能用得起的時候,徐干激動不已。
等到學(xué)子們再告訴他,陳仲有關(guān)于“人必自救,而后得天助之”的觀點,他就更為激賞了!
現(xiàn)在,他就是想要看看,在北海,到底有多少人是肯于自救的。
結(jié)果沒有讓他失望。
野地里,穿著葛、披著麻的百姓,大多在頂著蓬蒿,彎腰采集著什么。
只有寥寥幾人,躲在遠處觀望著謝氏盛大的車隊。
“陳公恩德,干等無以為報,今后但有所命,必?zé)o二話!”
徐干眼含淚光,再次向一邊的陳仲抱拳承諾。
陳仲面不改色:“君子言而必信,偉長要不違諾,首先便需得確保自己不會死在老夫前面方可?!?p> 徐干知道,這是陳仲又在催他修行。
當(dāng)下苦笑一聲:“陳公,不是晚生不愿修行,只是晚生答應(yīng)過德益公,若是修行,定要擇喬氏之道而從之?!?p> 喬秩非??粗匦旄?,幾次欲將喬氏法門傳授給他,但徐干體弱多病,始終沒能入門。
喬秩在老死之時,特意囑咐徐干,世間求道法門雖眾,卻多是歧途,今后若有機會修行,萬萬不可隨意選擇法門,必定要以喬氏正途入道。
徐干雖然不甚明白喬秩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執(zhí)念,畢竟當(dāng)世法門,七成皆在儒家,喬氏也一樣自稱儒家子弟,怎么就只有喬氏是正途,其他都是歧途呢?
但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徐干對喬秩絕對尊敬,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陳仲也聽徐干如此解釋過,心中自有猜測。
正如當(dāng)世陰陽家喜歡托名道家。
以儒家在當(dāng)世的興盛程度,有別家道統(tǒng)托名存身,也不是什么怪事。
喬家多半便是如此。
只不過,陳仲未曾與喬氏之人直接相遇過,也難以判斷其底細。
陳仲見徐干固執(zhí),也不一味強求,反正時日還長,不怕徐干這樣的修行種子不肯入道!
那邊,董志張也迎了過來,他之前是和謝弼一起出城。
“偉長,你身體如何?”
徐干忙亮出笑容,自言大好。
董志張看徐干果然除去虛弱,沒有了其它什么不適,便為陳仲、徐干介紹起了謝氏此次的車隊安排。
中間那最惹眼的素羽安車自是重點。
“雖說當(dāng)世無人可以再催素羽安車飛空而行,但即便地上奔走,也可日行三萬,乘車之人絕無顛簸之感?!?p> 攙著徐干的小童不由得發(fā)出驚嘆。
日行三萬里,差不多都能從蓬萊道洲最南處行至最北處了。
尋常人一生,也走不了那么遠啊!
徐干也疑問道:“我觀此車亦有車轅,說明當(dāng)需畜力拖行,卻不知需要何等神獸,方才可以日行三萬?”
董志張哈哈一笑:“無需神獸,哪怕僅只一犬駕轅,亦可日行三萬!”
徐干難以置信,素羽安車極大,乘坐十幾個人都不擁擠,用狗也能拉?
“這卻如何可能?”
董志張道:“玄妙卻在車身之上,據(jù)說造車之時,雕有上古神符,妙用無窮,日行三萬,連此車威能的萬分之一,都未能展露。只可惜今人修為低劣,別說催動神符威能,便是要將神符具體刻在何處找了出來,也是做不到的?!?p> 原來是上古神符。
徐干默默點頭。
上古之時,黎民百姓,俱為修士。
神符不足為怪,就如那時候從來沒有什么時疫,人們也不專門做記錄,僅有的描述,都是直指“四時不節(jié)”這樣的根源,當(dāng)然這更可能是今人把殘章斷典張冠李戴,整個都搞錯了,所以兩漢朝廷,拿時疫沒有辦法。
董志張這時卻是注意到了攙扶徐干的小童。
“這是誰家女童,容貌昳麗若此,古之西子恐怕亦不能勝吧?”
董志張問完,卻見徐干頓時變得臉色古怪。
原本正自細觀素羽安車,嘗試找一找那“今人難見”的神符的陳仲,更是直接笑了出來。
“子鳴,你果真不認(rèn)得他?”
董志張莫名其妙!
這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