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山中有寺
村子西去七八里地便是小象山，山不算大，長滿了惡草雜樹，時常也會有些小型的猛獸出沒。
我開車載著邱大力，不多時便到了山下。通往山上的路有好幾條，但都不能開車過去。我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把車停好，然后背上背包，邱大力則提著他自制的三股鋼叉，我們選了一條路朝山上走去。
邱大力雖是大病初愈，年大體弱，但論爬山卻絲毫不輸于我，反倒急急的趕在了前頭。他邊走邊看，一路上發(fā)現(xiàn)了幾處牛糞，還有被?？薪肋^的矮樹叢，他就斷定這大公牛絕對就在山上。
就在這時，山下傳來警笛聲，我倆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見兩三輛警車停在離我車子不遠(yuǎn)的地方，幾個警察正在那里拉扯著警戒線。同時警用的擴(kuò)音喇叭也在重復(fù)的叫著：“廣大村民注意！廣大村民注意！近日山中有瘋牛出沒，曾有傷人案例。我局在此圍捕射殺，請山上的村民盡快撤離，注意自身安全！”
邱大力一聽心更急了：“公安的人也找來了，這牛一露面，別想活了，我得先一步找到它！”于是他就加快速度往山上尋去，我也只好趕緊跟上。
山路曲曲折折的，剛轉(zhuǎn)過一片楸樹林，就看到斜上方的路中央，竟然站著那頭大公牛，大公牛遠(yuǎn)遠(yuǎn)的朝著邱大力哞叫了幾聲。邱大力像是見了自家的孩子一樣，激動得小跑過去，抱著牛頭不停的拂摸，嘴里還開心的罵著什么。隨后大公牛咬著他的衣服往前扯了扯，張開嘴低叫一聲，朝山上走去。走了沒兩步，回頭看看邱大力，又哞叫一聲，再次轉(zhuǎn)身走去。邱大力再笨也看出來了，大公牛這是要帶他走呀，于是趕忙招呼我跟上去。
誰知大公牛卻停下來，回過身徑直走到我倆的中間，對著我發(fā)出長長的哞叫，伸出頭做勢要把我往回頂開。我一愣，這是不要我去呀。
邱大力嘿嘿笑道：“這牛通人性，啥都懂！要不老弟，你先在這等會？”
我不但沒生氣，反而更加覺得這牛非比尋常，就把我的背包遞給邱大力：“那好，你帶上這些吃的喝的，我就在這等你?！?p> 邱大力本意拒絕，我悄悄向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接下了。其實(shí)我的包里裝有定位儀，這樣也好讓我隨時知道他們的走向，一人一牛一前一后的沒入了楸林中遠(yuǎn)去了。我找個石階坐下來，一邊看著手機(jī)上他們移動的位置，一邊打量了四周。這窮山惡嶺的也沒什么看頭，只在我的左上方不遠(yuǎn)處似乎有一座廟宇，掩映在松柏之間。
一看到廟宇我便來了勁兒，決定上去看看，剛起身沒走兩步，隱隱約約聽到后下方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聲音說：“爹，警察都來封山了，帶了特警隊(duì)，肯定要把那畜牲給擊斃，咱何必再偷摸著上來？”另一個聲音啐道：“你懂個屁！我玩了一輩子鷹，反倒叫鷹捉了眼！你妹子的仇，我必須親自來報(bào)！”由于隔著樹林，而且岔路眾多，我并沒有看到人影。又盯了一眼屏幕，小紅點(diǎn)也移動了好遠(yuǎn)，我就繼續(xù)朝廟宇的方向走去。
這寺就坐落在半山腰一片竹林后面，紅磚琉璃瓦的，前后兩座大殿，加上東西廂房和一個大門，總共也就籃球場那么大。這讓我有些失望，我心目中的寺廟，不該這樣寒酸的。
順著碎石小路走上去，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正對著寺門七八米遠(yuǎn)的下方，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水塘，四周被大理石的柱子圍了兩層，滿塘的清水映出矮矮小小的寺門，以及寺門上用紅紙貼出的三個大字“龍泉寺”。
我見到寺門開著，往里望去，正對門的是一個磚砌的大香爐，冒著裊裊的煙霧，香爐后面露出大殿里莊嚴(yán)的佛像，卻不見有和尚。在大殿外的右側(cè)，還有一道通往后院的小拱門，我以為和尚們應(yīng)該在后邊，正想走進(jìn)去，卻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轉(zhuǎn)頭一瞧，是一老一中兩個和尚，他們右手拿著剛摘下的草帽，左邊肩上各扛著一把鋤頭，看樣子是剛從田間勞作回來。年紀(jì)大的和尚該有七八十歲了，生得慈眉善目、仙風(fēng)道骨，特別是那兩道彎彎又上翹的白眉毛，一看就是個長壽相；中年和尚一看，就是不茍言笑的人，眉宇間藏著一絲愁容，大概有個五六十歲吧。老和尚微微一笑，打聲佛號說：“施主請進(jìn)，佛門本為天下眾生而開。”
我還了禮，隨他們進(jìn)了寺門，先是恭敬的去香爐那里上了香，然后又在功德箱里捐了幾張香火錢。那位一直不曾開口的中年和尚，一進(jìn)門便接過老和尚的鋤頭，連同自己的一并收起來，去水池邊洗了手臉，就走去廚房忙碌了。
寺院一角的大槐樹下擺著石桌石椅，老和尚邀我過去坐下，倒出兩杯青綠色的茶，說：“失主可嘗嘗，這是老僧自釀的藥茶，尤其是對治療眼疾效果更明顯?！闭f完有意無意的看了一下我的眼睛。
我心中一驚，想著我的眼睛確實(shí)在“怪貓”那個故事中弄傷過，落下了一遇到強(qiáng)光就流酸淚的毛病。帶著一絲狐疑，我端起那杯茶先去啜一口，慢慢品嘗。那茶水又涼又滑，甘甜中又帶著一股清香的味道，一下子從我的喉嚨滑到了肚腑中。我趕忙一口飲盡，瞬間覺得眼明耳清，渾身舒坦。待我再要一杯時，老和尚卻笑著收拾起茶壺：“施主，這是藥茶，不可多飲。過幾日，我再制作一些，待你什么時候離開本地，可來寺內(nèi)一趟，我送你一些。”
我很是驚喜，又問起這茶的名名。老和尚說到：“老僧法號清鏡，這茶換作清味”。隨后中年和尚擺上了一桌齋飯，清鏡老和尚指了指說：“慧明已備了施主的齋飯，都是自家種的青菜和山間采的筍菌，不必客氣?！?p> 我本已饑餓，況且這菜又燒得精致漂亮，就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期間拿出手機(jī)瞄過一眼，發(fā)現(xiàn)定位邱大力的小紅點(diǎn)在三公里外的地方不動了，心想著那牛到底帶他去干什么？又思索著清鏡老和尚似乎是位世外高人，對于大公牛和邱大力身上發(fā)生的稀奇事，不知道他能告訴我點(diǎn)什么。
正要抬頭相問時，清鏡老和尚早已不見了蹤影?；菝骱蜕幸贿吺帐捌饚煾档目胀?，一邊依舊愁容滿面的對我說：“這是師父的習(xí)慣，飯后必誦經(jīng)半小時，再休息一小時，施主莫怪。師父說了，施主有什么疑問盡可以問，由我代為回答?！?p> 我又吃一驚，清鏡老和尚竟像什么都能看透似的，不是高人才怪。于是我向惠明和尚問道：“慧明師傅，想必山下村里邱大力起死回生的事，師父們也有耳聞，關(guān)于他那頭牛清鏡大師可有什么轉(zhuǎn)告的嗎？”
惠明和尚這時已經(jīng)把桌子收拾停當(dāng)，在我對面坐下說道：“用師父的話說，一切都是定數(shù)，生死輪回、善惡有報(bào)、因果循環(huán)。施主不必過于執(zhí)著，徒生煩惱?！?p> 我看到他雖然是不經(jīng)意地在說，但眼神里似乎也有別的想法，忍不住問道：“慧明師傅，請恕我冒犯，我本人雖然敬佛禮佛，但內(nèi)心卻并不信佛道之類。世間一切奇妙之事硬歸釋于鬼神，我覺得那是莫大的欺騙?！?p> 慧明和尚深深看我一眼，非嗔非怒道：“世間萬物，求而不解，解而不真，愈解愈不解，到頭來俱是空空，不如歸于佛神倒好。”說完嘆口氣，起身而去。
我摸摸老臉，聽了一頭霧水。低頭看了下手機(jī)上的定位點(diǎn)，朝諸佛一拜，繼續(xù)朝山上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