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林梧毅然決然地拒絕。
奚音:“哦。”
她弱弱地想,林梧一定是進入青春期了,不然怎么會這么變幻莫測?
路上再無耽擱,一條大道直通白府。
“終于到了?!鞭梢羯炝藗€懶腰。
這車再坐下去,她都要睡著了。
她正躬身打算出去,身后頭突然飄來一句:“白小姐真是歸心似箭?!?p> 每一個字音里都充滿了危險之意。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急著下車,竟未同林梧行禮。
她原地打了個轉(zhuǎn),同林梧拜了一拜,宛如在拜土地爺,隨后笑嘻嘻道:“殿下可聽說過一句話?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民女這就回自己的狗窩去了!”
林梧:……
掀簾探出腦袋后,奚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這白府門前的空氣都要更清新!
總算是回來了!
雖說只在外頭過了一夜,卻有如隔三秋的恍然感。
也不知喜玲在做什么,可用了早膳?昨晚不會一直在門前等她罷?
奚音正沉浸在歸家的喜悅中,驀地,從天而降一聲:“白櫟!”
那聲音仿佛是兜頭劈下來的,叫得她虎軀一震。
循聲望去,是同樣剛剛到家的白涇。
他身著官服,負手立在大門前,瞪著她,睚眥欲裂,從頭到腳都寫滿了威嚴,以及……怒火。
夜不歸宿就算了,竟然還被抓了個現(xiàn)行!奚音恨不得仰天長嘯:也太倒霉了吧!
只驚慌了一剎,奚音迅速盤算該如何圓場——
此時剛至隅中,她若說是去看日出歸來,好像……勉強也能糊弄……只要林梧能與她默契配合即可。
“爹爹,您聽我解釋……”奚音拎著裙子噔噔蹬小跑過去,急切道:“女兒是去……”
“白丞相,都是本宮的錯,與二小姐無關。”
……嗯?
奚音差點一個趔趄摔在臺階上。
她穩(wěn)住腳步,身子已然僵住,如提線木偶一般一頓一頓地回身去看。
只見林梧不知何立在了車前,雙手垂在身側,站如青松,端的是正直之風。
他緩緩走近,停在奚音身旁,勇敢堅毅地直視白涇,再言:“昨夜,二小姐與本宮在一起?!?p> 頓時猶如天雷滾滾,白氏父女均呆若木雞。
奚音:……謝謝你的解釋,請你閉嘴。
緩了須臾,奚音著急開口:“爹,事情不是……”
可惜,白涇已經(jīng)被林梧的話炸開了花,眼里只剩他,對別的聲音充耳不聞。
她賣力地說,白涇全然聽不見,耳畔響徹林梧的話,一遍一遍又一遍。
昨夜,白櫟是同林梧在一起。
昨夜,白櫟是同林梧在一起?
昨夜,白櫟是同林梧在一起!
眼前這個人,可是曾拒絕了與白櫟的婚事??!
白涇摸不透林梧的想法,諸多思緒如亂麻一般糾纏在一起。
林梧到底為何這樣?
是被玉貴妃說動了?
還是真的對白櫟心動了?
問題紛呈,全都得不到肯定的解答,他甚至連猜都不知該往哪個方向猜。
良久,白涇試探著問道:“殿下所言,可知意味著什么?”
林梧點頭,嚴肅道:“事已至此,全聽白相安排。”
奚音:怎么就事已至此了?什么事都沒啊!
她焦急道:“我們……”
“櫟兒,你先回小院歇息,為父要與五皇子單獨聊聊?!卑讻芩κ郑又蛄治嘧隽藗€“請”的姿勢。
林梧動身之前,先鄭重其事地同奚音道了一句:“櫟兒,相信我?!?p> 櫟兒?櫟你個頭??!
奚音內(nèi)心早已是白眼翻上了天。
白涇聽后,亦是抖了抖。
“等等!”奚音叫住他們。
倘若是永寧的大家閨秀,許是該由父親來定奪婚事,可她畢竟是現(xiàn)世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青年啊!
就算要嫁林梧,她也不能任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運!
她是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哪怕是被迫之選,也得是她自己來選!
既然同白涇說不通,她索性調(diào)轉(zhuǎn)方向,轉(zhuǎn)而同林梧道:“殿下,民女認為,我們的事,還是該由我們一起去說罷。我也要在場?!?p> “我們的事”,這一言辭著實令林梧驚喜。
他萬萬沒想過,有朝一日,奚音也會將他劃作“我們”。
為了保證計劃順利推進,他知曉他該盡力將奚音撇得遠遠的。
畢竟,眼下,奚音就是林梧與奚音成親的最大阻力。
可奚音說的是“我們”……
這讓他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
趁林梧晃神之際,奚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當場坦白,同白涇道:“父親,我與殿下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沒發(fā)生。”
這一句“清清白白”又給林梧澆了盆冷水。
奚音還是那個不想嫁給他的奚音。
這一點,不曾改變。
白涇狐疑地望向林梧,林梧以退為進,拱手垂眼,一副小媳婦兒被采花賊輕薄了的情態(tài),可憐巴巴,委委屈屈,“櫟兒說什么,便是什么?!?p> 奚音:……
她偏頭望向林梧,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
起初,她只是認為林梧是出于他的正派作風,不得不認,可現(xiàn)下,她怎么覺得他似乎是……非常想認?
為什么?
想害她?
她側目審視了旁側的人,但也審視不出任何端倪。
他永遠都是那么坦然無害的表情,像是一只單純無辜的兔子。大眼睛水靈靈,澄澈懵懂。
奚音心煩意亂,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
比她還亂的就是他的父親大人。
為官二十三載,白涇頭一回感受到判不出案的窘然。
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他一拂袖,道:“先去東玉軒。”頓了頓,他沒好氣地看著奚音再補充一句:“你也來!”
于是,仨人一前兩后朝著東玉軒走去。
長廊蜿蜒,連接每一處小院,穿過每一處風景。
仨人腳步匆匆,一路無言,各自都在絞盡腦汁地思慮著。
連路過的下人們都覺察出這氛圍的詭異,一個個都噤了聲,不敢喧嘩。
平日里閑逛時要花十分走的路,當下只用了五分,他們都迫不及待地要對簿書房。
將他們送入房內(nèi)后,李管家貼心地關上了門,守在門口。
荊南則抱劍立在了另一邊。
二人仿佛哼哈二將,把守機密要地。
一門之隔,屋內(nèi)。
爐煙裊裊,飄到掛畫前,為山水潑墨添了幾分縹緲質(zhì)感。
奚音覺得自己也快冒煙了。
顯然,話至此,她再說自己與林梧毫無干系,只會得到白涇的臭罵。
她能做的,就是將事情的復雜程度降至最低。
氣氛過于凝重,連這些為官之人最愛的寒暄都沒能出現(xiàn)。
而白涇約莫是氣昏了頭,徑直落在主位,只給林梧留了堂下的幾座。
好在林梧也不介意,入了左邊的偏座,奚音在他旁邊落了座。
三方對峙,白涇始終沒給奚音什么好臉色。
他原本以為,白棠驕縱,又一心撲在時芥身上,若真有一日發(fā)生了這等丑事,也該是白棠。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白櫟看著溫吞,做起事來,同樣是不講章法。
他原本得知林梧沒瞧上白櫟,是有幾分釋然的,皇子妃不是那么好當?shù)?,玉貴妃也從來不是為了白櫟的幸福才來撮合,一切都不過是為了舉白家之力來扶持林梧。
他整日里在利益的撩撥與親情的羈絆里輾轉(zhuǎn),尚未做出抉擇,沒成想,今兒,他們倒是給了他一個兩全的法子。
白櫟因愛著林梧,從而嫁與他,的確是個不錯的結局。
他之前答應白櫟要幫她解決這件事,如今也無須他再費心。
所有的事看上去是那么恰當、適宜。
只是,他們一定要以此等夜不歸宿的行徑來昭示嗎?
不能含蓄些,從媒妁之約而起?
想到這,白涇就愈發(fā)生氣。
他睨著奚音,口中卻是對林梧的話:“不如,五皇子先為老朽理一理事情的來龍去脈?”
林梧娓娓道來:“昨日,本宮與二小姐相約,一道共進了晚膳。爾后又一道去了我的別院,不成想,就耽誤到宵禁之后,二小姐難以回府,便在別院住了一晚。”
事情的確是這么個事情,但是不知緣何,這些話從林梧嘴里說出來,就滿是曖昧。
白涇看向奚音,“你有何話要說?”
“我們什么都沒做?!鞭梢粼僖淮沃厣?。
她也覺自己的辯解太過蒼白,可除了翻來倒去這一句,她好像也沒什么可解釋的。
白涇眉頭緊鎖,手按在桌角,手背上青筋冒起,斥責奚音道:“便是什么也沒做,傳出去名聲也不好!更何況……”林梧不是什么尋常人,他可是永寧的五皇子!
一時間,堂內(nèi)安靜。
頓了頓,白涇又生硬地問林梧:“微臣有一點不明白。”
他微微瞇起眼,不由得顯出審問犯人的氣勢:“殿下,您此前分明拒絕了與小女的婚事,為何現(xiàn)下又改變了主意?”
好問題。
奚音也很好奇,屏息以待。
林梧抬臉同白涇對視,面上萬般誠懇:“從前是本宮不識二小姐的好。”
奚音:……我差點就要相信了。
她恍然發(fā)覺,不知不覺中,小兔子竟然長成了小狐貍,謊話也能信手拈來。
白涇若有所思,捻著胡子,陷入思考。依稀能看出,對于這個回答,他是滿意的,也許,只要是林梧,他就是滿意的。
燕白墨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