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突然駕崩,讓皇陵工程工地的一幫頭頭腦腦大為震驚,督察署總管司馬昊奉朝廷的旨意命范驪、淳于彪組織人馬布置高規(guī)格的下葬儀式場景。時間緊迫,兩人不敢怠慢,立馬抽調工程管理人員、部分兵士、勞工起早摸黑緊鑼密鼓地忙活開了。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平整場地、修建臨時御道、搭建牌樓木架,至于裝飾和裝飾用的材料,據說到時朝廷會派人、送物的。范驪、淳于彪念念不忘姜淑瑤,兩人竟不謀而合,都向司馬昊提議挑選幾個技藝比較高的畫工幫忙裝飾牌樓,以便借機把姜淑瑤弄到身邊,卻被司馬昊一口否決了,理由是朝廷工程催得緊,工期緊迫,這里的畫工得繼續(xù)趕工,他已請求朝廷另派專人來搞裝飾。范驪、淳于彪便一門心思指揮人們干活,期間忙的一塌糊涂,都根本無暇去找姜淑瑤,就連想也只是她的名字或相會時的某個模糊情景在腦子里一閃而過。下葬日期到來的前一天,才將金封臺南主墓門前的場景布置、臨時御道裝飾等任務完成了,范驪、淳于彪、施工管理部人員等累得幾乎骨散肉脫,不少勞工、兵士累病臥床不起,有十幾個勞工因過度勞累死亡。
跪靈場地和臨時御道布置期間,畫工們上下工時再沒有經過金封臺南側,而是穿過寧清園繞行金封臺北側。因好久見不到范驪,姜淑瑤甚是思念,這天上午出工時,不覺邊走邊朝南眺望,隱約看到高高矗立的牌樓、白幡和懸掛的白燈籠,而且發(fā)現(xiàn)陵園的甬道、角角落落到處是荷矛帶刀的兵士,可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氣氛陡然變得緊張,同樣又引得畫工們的好奇猜測,當然,事情基本抖明了,不約而同都猜到駕崩的始皇帝馬上要下葬了。
淳于彪回到將軍署時已群星滿天,一天的經歷使他既疲乏又感到新鮮刺激。
當他被督察署總管司馬昊招到金封臺南主墓門前的跪靈場時,繼任皇帝及皇后皇子千金三公九卿等朝廷要員、太監(jiān)們都走了,只剩下一群身著白袍的宮女,遠看仿佛剛落地面的一片皎雪。宮廷護衛(wèi)也減少到原先的一半,只剩下三十幾人,他們散散慢慢的站在宮女們周圍。淳于彪立馬對這些宮女產生了興趣,遂故意湊近她們,看到宮女們不時瞟瞟護衛(wèi)們,仿佛被控制的鳥兒在偷看長著利喙的鷹隼,鷹隼減少了,鳥兒還不敢飛出包圍圈。但顯然放松多了,有亂走動的,有東張西望的,有捋發(fā)撓身的,有大聲說話的,有互相嬉鬧的,亂哄哄一片,仿佛鳥兒感受不到天敵的威脅,坦然享受著快樂的時光。她們多數人面帶難以掩飾的笑意——充滿好奇的新鮮感的笑意,少數人神情木然,極少數人神情肅然,個別人眼淚汪汪的似乎真哀傷,或許念及先皇召她進宮享受錦衣玉食,如今先皇一去不回,按捺不住悲苦萬端?司馬昊在離她們很遠的地方,他正與朝廷差官和領班護衛(wèi)交談什么,他們的表情都神神秘秘十分嚴肅。有人望望司馬昊和差官、領班護衛(wèi),對視著笑一下,似乎好奇他們?yōu)槭裁凑灸敲催h說話,在說什么悄悄話呢?淳于彪是混在宮廷護衛(wèi)的隊伍里觀察宮女們的,他一身戎裝,神情肅然,腰桿筆直,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尤其論膀大腰圓個頭高,那些年輕護衛(wèi)沒有一人能比得上他。長時間呆在宮女們旁邊,再加上像挑選物品似的挨個觀察著每一個人,有時手搭涼棚死死盯著某個人的面孔,好像認識一樣,自然引起了宮女們對他的注意,切確的說引起了宮女們的不滿,她們斷定這個人高馬大、膀闊腰圓、滿臉橫肉、面相兇神惡煞的家伙不正經,是個膽大包天的不正經!她們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他,議論的時候,淳于彪已無心關注這些美艷的女人們了。他開始來回踱步,踱著的時候,一會兒掃視一下宮女們,一會兒望望司馬昊和差官、領班護衛(wèi),顯得困惑而又焦慮,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冒出腦海:朝廷官員和家人都回朝了,留下后宮里的這些娘們兒干什么?你司馬昊避開我跟差官、領班護衛(wèi)神神秘秘的說些什么?宮女們一邊議論,一邊將目光拋向淳于彪慢悠悠穩(wěn)健的步態(tài)上,拋向他因胡亂猜測垂首蹙眉的留著一撮山羊黑胡子的面孔上。宮女們畏懼皇帝身旁的護衛(wèi),并不懼怕遠在皇陵工地的淳于彪,嬉笑著看淳于彪就不是偷看了,而是瞪著眼、瞇著眼、斜著眼看,眼神里帶著毫不留情的鄙視、嘲笑與不在乎,似乎在說:將軍大人,看見俺們饞了吧?俺們如此年輕,又如此嬌美,在皇宮里侍奉皇爺不侍奉你嫉妒了吧?你知道俺們過一會兒又要回咸陽皇宮了,失望了吧?沮喪煩惱了吧?哈哈,我們就要走了,饞死你,呸!其實宮女們完全誤解了淳于彪,淳于彪壓根就瞧不起她們這些皇宮里供達官貴人們消遣娛樂的玩物,不停地注視她們是想挑一個最漂亮最有氣質的人與姜淑瑤做比較,卻最終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能與姜淑瑤相媲美的。
司馬昊與差官、領班護衛(wèi)說完話,見宮女們亂成一窩蜂,扯開細嗓門喊:“肅靜!肅靜!”“還排成原來的隊形!排成原來的隊形!”岔開的兩腿頻頻邁動,身子左搖右擺著過來,像現(xiàn)代人使用的圓規(guī)一樣立在宮女們面前。司馬昊原是皇宮的太監(jiān),后來熬成了領班太監(jiān),閑暇時經常和她們在一起嬉鬧,宮女們和他很熟悉的,況且在宮女們眼中,司馬昊不過是個沒了肉丸子肉錘子的假男人,自然對他無所畏懼,司馬昊的喊叫她們好像沒有聽見,或者聽見了連放屁都不如,越鬧越歡,越鬧越亂。司馬昊就慍怒了,使勁吼了起來:“哎哎哎,你們干什么?干什么?!”雖是怒吼,聲音照樣細細軟軟的沒一點底氣和兇氣,照樣沒引起宮女們的注意。司馬昊接著又吼,嚴格的說這回不是下命令,而是譴責和謾罵,他挑著尖細的嗓門說:“狗們的,死到臨頭還這么搗蛋!一會兒讓你們搗蛋!”這回宮女們在乎他了,紛紜而脆脆的聲音便鋪天蓋地撲向了他:“你死!”“你死!”“你死!”“你不得好死!”“你一會兒就死!”“你立刻就死!”……領班護衛(wèi)跑到司馬昊面前,低聲說:“司馬總管,她們……”說著嘆息了一聲,“也夠可憐的,就允許她們最后一次開開心吧?!彼抉R昊當即火氣全消,宮女們越發(fā)放肆起來。淳于彪望著眼前的場景,忍不住笑了起來。
始皇帝下葬期間,司馬昊安排范驪的職責是領兵在金封臺周圍較遠的地方警戒,兵士們身帶兵器,成單行稀稀落落將金封臺圍攏起來,防止警戒線以外的人進去。其實是多此一舉,因為花籬墻內除了軍人、督察署的督察、工程管理人員就是勞工,軍人、督察、工程管理人員都是內部人,老百姓則讓高高的花籬墻阻擋著、警戒道上巡邏的兵士們震懾著,插翅都難以進得來,也不敢進來,而勞工們正在兵士的監(jiān)督下緊張地著干活,根本不可能有“外人”闖進來。盡管如此,范驪還是絲毫不敢馬虎,他騎著雪云馬,腰掛烈焰劍,順著兵士們的包圍不住地圈兜圈子,眼睛忙的不亦樂乎,觀察警戒線以外有無可疑之人,一面檢點兵士們的警戒狀態(tài),警戒線外只有施工現(xiàn)場站崗的兵士和運送工程物料的來往車輛,根本沒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倒偶爾發(fā)現(xiàn)個別兵士站姿不周正、擅離站位或偷懶脫崗等,他當即對其毫不留情的訓斥制止,他邊走邊望著精神抖擻的兵士們,心里充滿了欣慰和自信。忽然一個人影進入他的視線,他本能地催馬前去攔截,卻恍然發(fā)現(xiàn)人影并未在警戒線外,而是從金封臺那面而來,朝彩畫區(qū)方向飛奔,他急忙來了個急剎馬,瞪大眼靜靜盯著飛跑的人。人影很高大,很粗壯,且似乎身著軍服,奔跑的速度出奇的快,隨著身體的快速移動,后面的團團塵霧疾速拉長??茨侨说倪\動姿勢、身體輪廓和模模糊糊的面孔,很像淳于彪,且越看越確信是淳于彪!他不在金封臺做警務到彩畫區(qū)干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一連串的疑問在腦子里跳來跳去,心想過去看個究竟,又不敢擅離職守,只能眼巴巴看著淳于彪閃進彩畫區(qū)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