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初試通過后選考什么類別呢？施衛(wèi)寧一時有點拿捏不定。施衛(wèi)寧的父親聽學校的老師和校長講過，只有數(shù)理化成績不佳者，才報考文史類的，因此有些傾向于報考理科，而施衛(wèi)寧讀高中時，化學這一門課經(jīng)常缺老師上課，因為實在找不到合格學歷或自以為能勝任的老師，因此，這一門課他最為不感興趣，也學得最差，他倒有點想報考文科了。后來，他父親又打聽到了確切的消息：初試之后，報考文科的考生極少，競爭稍稍平緩而溫和一些，于是最終確定了報考文科。
除了大雨暴雨的天氣外，施衛(wèi)寧幾乎每天早早地吃完晚飯就騎車去母校補習，準備沖刺復試。每當走到先前等待羅才榮的羅家橋附近時，他心里常常有點失落落的：她學業(yè)是不夠理想，但就這樣說淘汰就被淘汰了，這是命中注定？她如果還沒有訂婚，如果跟我一起考上，仍在同一所學校，那才叫好呢，可是命運永遠不會這么安排了。
有一次，當施衛(wèi)寧一邊悠悠地踩著自行車，一邊這么胡想著的時候，一抬頭，便發(fā)現(xiàn)一個人站在了路旁；再兩眨巴眼睛，看出是羅才榮了。施衛(wèi)寧急忙下了車。他還是安慰她：“我聽人說，今年考不上，明年還可以再考的……”
羅才榮：“我不是跟你談這個的?！Γ易罱悬c小麻煩。我只是想告訴你聽一下的。當然，我也不想多打攪你的，我不能影響你復習，我很想你能夠考上。你考上，從今以后過上好日子，我心里也很好過。”
施衛(wèi)寧有點感動了：“你別泄氣，明年肯定還可以報考的。——你說你有點小麻煩？”
“是的。我隊的隊長，賴皮，只要我一落單，就跟我動手動腳。他還說，定要我跟他那個一次。我也聽旁人說過，我們隊的姑娘，嫁到外大隊外公社去，好多姑娘總要先讓他睡的?！?p> 施衛(wèi)寧：“有這樣的事？這個真畜牲！你雖然不能打他，但你可以狠狠地臭罵他幾句啊。你也可以跟大家在一起，不落單，不讓他有機可乘。讓他死心?！?p> “不行啊，他死臉厚。他還威脅我說，我如果不依從他，他總能扣到我的工分，總能扣到我家口糧的?！?p> “哪有這無賴的啊！我去找一下原來我們班的體育委員，柳為家，身體壯壯的，臉上滿是雞皮疙瘩，400米跑總是拿冠軍的，你還記得的吧？我們當面警告你的隊長，看他敢動你！”不太容易激憤的施衛(wèi)寧也有些激憤了。
“不，不行的！你跟柳為家能時刻盯著他管住他嗎？你們一走，我家怕要更遭殃了！我是說，我想，我想讓你再跟我那個一次，也是我們的最后一次了。如果隊長強逼我，我就依從他，我閉起眼睛，心中想著你……”
這話讓施衛(wèi)寧一時竟然無言以對了，他愣怔住了。正在施衛(wèi)寧感到不知如何回答羅才榮的時候，羅才榮開口了：“這幾天不行的。過幾天我再找你，你快去復習吧。你認真復習要緊?！闭f完，她瞬間消逝于昏暗之中了。
當晚，施衛(wèi)寧上完晚課后，回家躺到床上，心里仍然擺不脫羅才榮話語的纏繞。作為二十多歲的男孩，他當然神往得到他心愛的女孩。但巨大的來自社會和家庭的阻力，不能夠讓女孩退婚，使他將來無法迎娶這個女孩。他跟羅才榮草木棚里的那一次，多半是由于沖動的力量而非理性的力量，而現(xiàn)在羅才榮聲稱很情愿跟他再進行一次，而他，又無法給她一輩子的愛，這是否于她不夠公平呢？
他忽而想到了羅才榮生產(chǎn)隊的隊長，他雖然不知道那名隊長是什么模樣，是哪個年齡階段的人，但他已經(jīng)恨透了他了?？上┬l(wèi)寧生來不是暴戾之人，做事往往瞻前顧后。如果把施衛(wèi)寧換成黑旋風李逵或花和尚魯智深，極端的手腕，能使人頭破血流的拳頭，一定已經(jīng)狠狠地揍出去了?？上┬l(wèi)寧仍是施衛(wèi)寧。他又反反復復的將諸多意思在腦海中翻騰了幾遍，而后迷迷糊糊地并沒有顯現(xiàn)出什么明確的結論或計劃。他漸漸沉入夢鄉(xiāng)了。
施衛(wèi)寧，他實在不是李逵或魯智深的后代，而他仍然是阿Q的后代。
上大學，轉成定量戶口的誘惑，在前面強有力地招引著施衛(wèi)寧。當然，憑施衛(wèi)寧目前的家境，憑他生產(chǎn)隊會計的崗位，憑他的黑黝黝的皮膚和不錯的五官及身材，是絕對不愁找不到婆娘的；但如果能跨進大學之門，所有的一切，將錦上添花，將好上加好。如果能回到古代，恐怕三妻四妾也不成問題；如果能跳過幾十年，進入某些時期，包二奶包三奶也不能說沒有可能性。而當時的施衛(wèi)寧并沒有想到這些，他所用心思考的，是那些蕪雜的數(shù)學題作文題和那些繁多的歷史事件及地理方位及自然環(huán)境等，除了這些內容的另一重點，就是羅才榮的臉蛋體膚及體味。
他每天花一定的時間管好生產(chǎn)隊的賬目，晚上前往母校溫習功課，歸來后不久即上床就寢。他父母親跟左鄰右舍等的接觸和嘮嗑，他都能置之不理。對喧鬧喧囂能置之不理，也許是學生能夠搞好學業(yè)的一種習慣或素質。
大約在他上晚課后路遇羅才榮，羅才榮向他傾訴麻煩的第五天或第六天，施衛(wèi)寧在晚歸的路上，又一次地見到羅才榮了。那是一個暗黑的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是熟悉的路程，施衛(wèi)寧就幾乎無法騎車了。羅才榮站在“羅家橋”旁等待施衛(wèi)寧，在施衛(wèi)寧接近她的時候，她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目的很明顯，她是生怕嚇著他?！澳愕轿壹襾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家是哪一家吧。你來，晚一兩個小時回家，是不要緊的。就說復習緊張，或說在同學家的，都不要緊。”
“你爸爸媽媽察覺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嗎？”施衛(wèi)寧帶有三分擔憂地問。
“好像沒有什么察覺。今天他們都去揚州了，我有個姑父去世了。他們去揚州，今天不可能趕回來的?！?p> “你爺爺奶奶呢？”施衛(wèi)寧似乎仍有些不放心。
羅才榮：“他們睡得早，起得早，早就睡了?！?p> “你隊的隊長這幾天欺負你了嗎？”
“這幾天沒有。前些時他說，在我出嫁之前，一定要我跟他搞一次。否則，扣口糧，扣工分，憑他自己高興。他說讓我好好考慮?！?p> “這個畜牲！”施衛(wèi)寧輕輕地罵了一句。而后，就隨著羅才榮到了橋頭西北邊的住宅地。繞過了兩三個彎，走過三四戶人家的屋山頭。羅才榮說：“就這里。”施衛(wèi)寧輕輕把自行車擺放在靠小溝邊的草堆旁，旁人很不易察覺自行車的存在。而后，羅才榮輕輕地打開了她家的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