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林林一家對易陽好奇。身為女兒第一任男朋友，同時有可能是最后一任的易陽，吸引一竿親戚的注意。余林林把二人的合照給父母看，“天庭飽滿，嘴唇方正，沒有尖嘴猴腮，沒有畏畏縮縮，很好——很好！”
易陽到24小時便利店給父母買牛奶。
“你們以為是相面啊，如果相面真能看出一個人的底色，你們怎么沒有給我介紹男朋友？”余林林感謝父母給予的自由。人生活在一層一層的圍城里，在里面的人常覺得限制自由，在外面的人會羨慕它能擋雨。
易陽在路上接到大洋彼岸的視頻電話，二人探討創(chuàng)業(yè)方向。
“我們是想介紹的，可也要看對方的需求?！庇嗔至钟X得父母對未來男友與女婿的要求太低。“你們就沒想過為難一下他？”余林林試探地問，余媽媽拍一下女兒肩，鄭重說，“生活本難，把精力花費在考驗人性，想要悲??？”
易陽回到家，囑咐父母喝牛奶，又給他們接水泡腳。
“人性悲劇本在，哪用得著考驗，連李清照這樣的官員之后，有才之人都逃不過，我們怎么可能。”余媽媽把正在翻閱的《紅樓夢》遞給說話的女兒說，“你小時候看紅樓看不懂，現(xiàn)在看懂不？”
易陽到廚房給自己煎個蛋，配上素雞和黃瓜絲，淋醬油麻汁，活動一天肚子餓。
余林林一手摟著母親的肩，一手接過書，撒嬌道，“看看，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母上大人體悟，倒是《霧都孤兒》看后深覺自己幸運，父母雙全。林妹妹實慘，薛姐姐考慮事情周全。她們都好，都身不由己，都有更好選擇，只是限制在圍城里。”
易陽吃完，打開電腦寫報告，看圓形時鐘，決定早上睡。
“你覺得這是人不努力造成的嗎？”余媽媽繼續(xù)發(fā)問，余林林靠著母親搖她的手，“媽，你總是在考我，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每天面對人來人往，心里難受無能為力，想做又考慮后果。有時候我想，這是學法律與金融人的劣根性?！?p> 易爸爸不放心兒子，敲門進來想與易陽談心，易陽推塔似的把人趕到門外。
余爸爸給母女二人端來牛奶，與她們一起坐在沙發(fā)上，聽到女兒的抱怨與困惑，笑道，“年輕人是該有些闖勁，但前提是沒有后顧之憂。因為闖蕩有代價，經濟改革中每人懷抱希望，可每人奔跑方向不同，造成努力浪費，這是可惜的事。所以瞻前顧后不是怯懦，是一個成熟男人有擔當的表現(xiàn)，是一個家庭穩(wěn)固發(fā)展的底線?！?p> 易陽想起爺爺奶奶，寫封郵件，又把今天拍的照片添加附件，上面提及去醫(yī)院檢查眼睛與牙齒的事。
余林林甩開余爸爸伸過來摸頭的手，“我長大，長大。”余媽媽喝完奶來給女兒擦嘴，“你再大，也是家里的貼心棉襖。”這讓余林林撅著的小嘴一咧，“是啊，是啊，有媽的感覺真好，隨時交流討論就像朋友?，F(xiàn)在我談戀愛，發(fā)展這么迅速，你們有沒有經驗？特別是成功經歷，讓我順利完成人生大事？”
易陽開始去衛(wèi)生間洗漱。
余媽媽驚詫道，“你還記得小時候折的星星和千紙鶴去哪兒？”余林林想半天也沒想起來，余媽媽看著雙鬢白發(fā)的余爸爸，二人相視一笑。
易陽仔細刷牙，一共花3分鐘。
余媽媽雖是學會計的，卻是看偷看瓊瑤與三毛小說長大的一代人。1894年的夏天日本發(fā)動甲午戰(zhàn)爭，次年春迫使清朝政府割讓臺灣，1931年秋日本對大陸發(fā)起九一八事變。余媽媽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在允許探親后，她選擇在大陸的事務所工作。因緣際會，認識了來自西北的維吾爾族小伙也就是余爸爸。剛認識那會兒，他們還鬧出笑話。后來隨著了解加深，互相尊重彼此的習慣，開始成為他人眼中的恩愛夫妻。
易陽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余林林的微信就來了，問他什么時候見父母，易陽說明天?！皨寢屖撬郧耙娺^你，好像是在學校？”易陽回復一個萌萌的貓臉，心臟砰砰地跳——未來岳母就是不一般，想來是發(fā)現(xiàn)了他這個一周的插班生來了又走。
第二天，天剛亮，與少數民族的岳父在餐館碰面。大概上午十點左右，年輕人基本上沒有了，餐館就餐的人也比較少?！澳茫迨?，我是易陽?！庇喟职贮c點頭，讓小伙子坐下，給他點了一碗羊肉湯加泡饃?！靶』镒娱L得很清秀，現(xiàn)在的生活好了，大家都風吹不到雨淋不著?！毕奶旌妊蛉鉁母杏X很好，余爸爸又吃一塊羊肉。
易陽耐心聽著，“獨庫公路的恢復通車后，我就帶著林林媽去度假。伊犁河谷的夏花絢爛，XJ的夏天很漂亮，沒有去過吧?，F(xiàn)在自駕游很舒服，輪臺民豐也就是塔里木沙漠公路，阿拉爾和田之后，S254尉且公路也開通了。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修路很困難，沙山，丘間盆地，防風固草，沙漠鐵路與公路都有了環(huán)線?！币钻栍行┚狡?，他對這些的確了解太少。這樣顯得很沒誠意，西北地區(qū)他知道什么，他倒是在國外的風景區(qū)呆得多。那種蠻荒的生命力，可敬的胡楊林，漫天的沙丘，他還沒去過。
易陽左右想想，“大盤雞拌面！”
對方一聽就樂了，打開手機。
“大盤雞來嘍！”塔城區(qū)SW市大盤美食城的一家門店，服務員將一盤盤噴香的大盤雞端到客人面前。跑長途的大貨車司機，早晨從WLMQ出發(fā)，沿312國道一路向西，到沙灣剛好是午飯時間。沙灣大盤雞不斷推陳出新，市面上至今已發(fā)展出30多種口味。余爸爸說他經常給林林做大盤魚和大盤鵝，易陽突然感到余林林的幸福。
“可是人生時常奇妙，我這個西北人竟然采訪到了一個臺灣姑娘。真的是在地圖上呈直線最遠距離了。她一點也不嬌氣，倒是上海的姑娘，輕輕柔柔又有些嗲嗲的?！庇喟职衷谂畠耗杏衙媲翱渥约旱奶?，顯然沒想到，“叔叔，那個，我媽也是上海的。上海姑娘很能干，林林像阿姨一定也是個能干的姑娘。我很喜歡她?！贝笸纫慌模敖Y賬！”
余爸爸要帶易陽去釣魚。
湖面平靜如鏡，“易陽，林林是矛盾的人，你要對她擔待?！?p> 易陽看著湖面，感覺自己是被釣的魚。說什么，他也沒有想到兩家人有這么奇妙的緣分。父親居然認識叔叔，卻從來沒跟他提過。也是，這么多年在國外，雖然經常視頻或電話聯(lián)系，可關心大多表面，膚淺。
易爸爸在自家餐館的廚房與廚師討論配方，“現(xiàn)在種地全程機械化，做菜也是，沒有風味?！庇嗔至衷谵k公室收到一個包裹，從父親老家寄來。對方說XJ的全麥面粉特別有韌性，特寄給她來嘗嘗。
易媽媽回到家，想給兒子包素食餃子。一封關于南疆手摘棉花的考察項目的郵件突然發(fā)到余爸爸的手機——9:30棉田實地考察，14:00企業(yè)座談，16:00參觀期貨交割庫。余爸爸看了一眼手機，突然魚兒上鉤了，易陽趕緊上去幫忙。
“釣魚看著難，只要耐心一定會有收獲，最怕的是不踏實肯干，動歪腦筋?，F(xiàn)在社會上想走捷徑的人很多不是壞人，可做著做著就把自己的心性做壞了。南亞和東南亞的服裝制造商的作為令易陽頓時心里沉重。發(fā)展，一個家庭，一個企業(yè)，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發(fā)展，常常遭遇阻力。無論你是弱者，還是強者，他人不給你喘息機會。關系的復雜多變讓人應接不暇。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余爸爸沒有把他看成搶走女兒的壞人，而是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一個發(fā)展的道理。
“回去吧，回去做力所能及的事。你們還年輕，可以為了夢想而奮斗。我們年紀大了，卻也不會給你和林林拖后腿。房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們確定會在一起嗎？”余爸爸收了魚竿，立在那里，目光悠遠，似乎想起崢嶸歲月的自己。國企民營經濟改革，快速增長的GDP，人口時代的紅利，新聞出現(xiàn)的地王。
今天的天像紀錄片里故宮變幻的天，易陽拎著水桶里活蹦亂跳的魚。小時候去承德山莊避暑的清涼，單手舉至太陽穴，大聲說都聽爸爸的。余爸爸拍著易陽的肩膀哈哈大笑，咱們也算蓑翁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