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傲，你母親說的那個誓言，會實現(xiàn)嗎？”
——應(yīng)該會吧，我母親是個誠信又果斷的人，她從不食言。雖然有的時候她很急躁，不過也是護犢心切，因為之前我有遭受過一些校暴，哥哥又離世，全家只有我最小，她很擔心我……
“馮傲?。。?！”
耳邊突然炸起一個聲音，似雷霆霹靂，河?xùn)|獅吼。
昨晚回來不勝酒力，頭沾到枕頭上就酣然入睡。
我?guī)缀醣粔趑|纏魂了。我的耳那么清晰地聽見窗外的蟬鳴，兮兮兮兮的，我的所有器官都很清醒，唯獨大腦知道這是夢還掙脫不出來。天橋晚風的記憶和現(xiàn)實重疊交錯，直到這個聲音將我從夢魘里整出來。
我悻悻然睜眼。刻入眉骨下的是天花板上略有發(fā)黃的白燈罩，還有被晨風皺起漪來的天藍色的窗簾。那個大木衣柜死氣沉沉地盯著我。哥哥的耳環(huán)無異于是衣柜的眼睛，將它丟掉了，這個衣柜也黯然失色。我煩躁地坐起來，感到額頭前熱乎乎的，有些油。
見我太久沒反應(yīng)，母親直接打開我的門——不，是撞開，門發(fā)出痛憷的聲音。
“你昨天晚上喝酒了？！”
她怎么知道？我明明有洗澡啊。我還噴了樂正卿給我的香水。
母親的拖鞋噼里啪啦，接著有個東西落在我床上。
是那個下端有些發(fā)紫的木塞。它看上去比昨天干裂多了。
“你沒喝酒哪來的這個？”
我不愿正面相對，乜斜眼睛看她：
“正常人喝酒都不會帶木塞回來。”
“正常人不會，但我女兒會?！?p> 真的服了。不過她說的是對的。
母親染了的淺栗色的短發(fā)隨便地挽了一個小髻，鬢角凌亂，沒有化妝，但那雙三白眼依然盛氣凌人。她兩手抄在胸前。
“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簡直像是嚴厲逼問犯人一樣。我沒回答，因為她昨天跟我約定好是最晚10點回來，可我12點才到家門?！敖o你特權(quán)了，你就蹬鼻子上臉了？”“又沒發(fā)生什么事！”我一臉“It's not a big deal（這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你真的不用每次都這么擔心！”
母親還沒聽完竟然伸出手去抓我的額頭：“你的臉怎么這么紅？”我躲過去，被她一把摁在床上，冰涼的細膩的掌心伏在額上?！疤欤悴粫菬岣忻傲税?？沒關(guān)窗，吹風吹的吧？叫你喝酒……你回來是不是洗澡了？”“嗯嗯嗯。”我不耐煩，一頭亂發(fā)地坐在床上。窗簾微顫，風很清涼。
“你昨晚幾點回來的？”“要你管?！蹦赣H把體溫槍抵在我頭上，發(fā)出清脆的“嘀”一聲?！澳愕捏w內(nèi)還有寶寶，能不能別這么暴躁？”
母親把手放下了。我注意到她纖細的手腕上還帶著醫(yī)院產(chǎn)檢里排號的腕帶?！澳阍趺粗溃俊薄拔以缇椭懒?，”母親雖然從未跟我講過她懷孕，我非常沉靜地回答，“這就是母女間的直覺?！?p> 她站起身來。她懷孕了兩個月多，因為身材偏瘦，才剛到一百斤，肚子一點都不顯。她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判斷出來的，但是我錯了。我永遠猜不透母親在未料情況下的反應(yīng)。
“你趕緊去吃上藥。今天你就待在家里，預(yù)習(xí)數(shù)學(xué)必修一，知道嗎？”她走到鞋柜前，用腳去套平底鞋?！班??！蔽逸p描淡寫，心中竟然有隱隱勝利的欣慰。
門重重地關(guān)上了。我聽見樓道里逐漸變?nèi)醯某练€(wěn)的腳步聲。
我暈乎乎地走到房間，去拉開飄飄搖搖的窗簾。窗簾底下藏著一個有些舊的紙盒子。
我很驚奇。我從未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盒子，而且它應(yīng)該是前不久剛放下的。
輕啟盒蓋。
里面是一副斑駁的銀耳環(huán)，銀有些脫落，不過依然熠熠發(fā)光。耳環(huán)下方是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面是白襯衫，中間一件是橘黑相間的球衣，最下面是一件我初中那里的老式校服外套，袖筒是紅的，衣面是純白的，上面用記號筆簽了許多龍飛鳳舞形態(tài)不一的名字，我認出其中一個是“愛卿”。
所有衣服的最下面是一張紙條，壓著一枝紫薇花。紙條上寫著：你的生日禮物。
我感到心臟發(fā)震，一股酸意不斷向眼眶里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