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秋已來吳越之地近一月有余,除督金陵云錦織造,見江南多梅雨,多地河湖水漲,稻田浸沒,眉目間愁云難散,出知府已久,不覺間步入了臨河的青石小巷,天邊沉云從遠處青山滾滾而來,鉛色的云霧浮動,終是藏不住雨珠,少頃,珠玉斜墜,碎散一地。
油紙傘在街巷中若團簇的花海,身邊之人往來而行,周遭喧雜著,柳逢秋持傘走出巷道,河岸鮮有人至,岸邊風聲瀟瀟,吹得雨水斜傾,細雨落額前,濕了烏發(fā),袖口也如潑散了一硯墨水,顏色漸深......
待官府小吏尋到柳逢秋,是在一處風雨凌亂的稻田內(nèi),其鞋襪盡濕,泥漬斑斑,衣裳也是褶皺堆疊、塵土滿布。
“柳大人!大人其實不必親自來的,交由其余官吏做便是了?!毙±粽f罷便趕忙扶柳逢秋出了稻田。
“今年降雨異于常年,叫人如何安心坐于府中?我看這田中水稻悉淹于水中,適才壘土于田,江南多淤泥,以其壘為垛田,不僅土質(zhì)肥沃,亦可防止洪澇淹田。待明日雨勢漸小,可派人于低平之地推試一番?!闭f罷便急走回府,起草招募令,招壯丁十人暫試一處。數(shù)日后該垛田法見效頗大,稻谷遇水倒伏者少矣。
梅雨季過,觀今年稻米長勢喜人,頹敗少于往年,人人盡道江南柳知府躬親為民,為官若此,何愁生計?
在眾人稱道聲中,丁窅忽獻上一計,其述江南既河道匯集,何不興修水利以保伏旱之時灌溉農(nóng)田??墒垢卦黾?,并利于財稅之類。柳逢秋覺著此法不錯,可推行于金陵試其利弊,但丁窅此人誠然如此嗎?柳逢秋望著丁窅一時難以明了此人,但既是由其提議,倒不妨讓其負責初建此部分工程,于是交予丁窅負責此事。(參考王安石農(nóng)田水利法)
但一月后卻生出事端,丁窅負責農(nóng)田水利處,本是溝槽排水,但該處卻是河水倒灌、積水于田,且筒車處池水干涸,其負責之地怨聲四起,雖被丁窅極力壓制,但亦有不少閑言碎語終是叫柳逢秋聽聞了去,自然是少不得一頓呵斥,但丁窅將事悉數(shù)推于一位下等小官,倒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那小官本欲自辯,但奈何丁窅目光含脅迫之意,只得忍氣吞聲,不敢言語了。
柳逢秋見狀,忽爾笑道:“丁窅,此法起初不錯,但為何著手去辦卻接連出錯?那你可有補救之法?”
這丁窅本就是拿了那下官的法子,先前在柳逢秋面前極力邀功,這修建水利又有大把銀子可撈,丁窅按一己私利缺斤少兩地偷省銀兩,不出差錯那才真見怪了。眼下若問補救的法子自是啞口無言,結巴了半天也未有一句有用之語。
柳逢秋又問那下等官吏,該官吏本就是想出這水利之法者,且本欲自辯,柳逢秋既給了這機會,那自是不愿無緣無故當這替罪羔羊,不等丁窅出聲制止,便將先前水利的圖紙呈交了出來,并一一指明了其中緣故。
只見丁窅在一旁縮得如只鵪鶉一般,待柳逢秋聽完那官吏的措施便轉向丁窅道:“盜用了他人的法子就為邀功!在民生之事上又這般行徑!丁窅,這知府門楣修葺得倒是不錯,只怕那里面的賬目大有問題!”
“柳大人,小人一時財迷心竅,才在這水利上犯下錯事,但那些賬目可萬萬不敢?。〈笕损埩诵∪诉@一次罷。”丁窅并不慌于知府賬目,那些云錦、財稅之類都是聽命李相辦事,真要查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今日起便擱職兩月,待你思過后再來知府!”柳逢秋心下明了,皇帝所說江南一事估計有部分在這處就出了不小的問題,丁窅此人只怕與李相脫不了干系。停罷其兩個月,可以查出諸多事來。后又委命原本被丁窅搶了水利之法的小官全權負責農(nóng)田水利一事與知府財稅,那小官聽罷喜不自禁,連連稱是。
而又論第一批云錦早已織就,前些日子,丁窅從這批云錦中自留了部分,暗改了賬目,柳逢秋已是發(fā)覺此事,不過他是受皇命外調(diào),不似以往知府多聽從李相,手中早已有了云錦原本的額度,且丁窅每月記賬之后必會留一份賬目給李相,自己上報皇帝今年云錦新賬,李年想必自會聽聞,那丁窅暗中自己貪下的東西,料想李年是容不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