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其一便是衙內(nèi)生事,御史臺多位衙役不服管教,料想也是李、林二人下的絆子,嚴(yán)刑一人便已殺雞儆猴,其余就不敢再言語。這其二,是獄內(nèi)錄囚(見《元史.唐仁祖?zhèn)鳌罚?,柳逢秋發(fā)覺獄中約大半皆是冤判,無疑是御史臺官員不敢得罪世家而無所執(zhí)法,有冤不得訴似乎已成常態(tài),或許這京中之水尚不及京外清明。
柳逢秋一一指出獄案疑處,冤滯者皆放歸,雖世家根基動搖不得,但多位世家以繳納罰金來息事寧人,更有甚者以萬金贄柳逢秋和舊冤者來封口,得銀兩者亦漸安。因而暫且無鬧事生怨之人。柳逢秋于堂上沉思,若世家此后皆以金錢妄圖逃逸其責(zé),亦不是好事。但此前事皆不大,以平冤為主,掀過便罷,倘若日后殺人命案之類又當(dāng)如何,不禁淺嘆,手中之筆在紙上已滴墨凝珠。
凡事無巧不成書,第三把火說燒便燒,且是一場“大火”。
有黔首嘗積怨于林者,越級告發(fā)林刑部之子林有常吸食芙蓉膏(鴉片),芙蓉膏于本朝乃是違禁之物,且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必嚴(yán)加處理,多年前一官員也因此而丟了烏紗帽,已是多年未發(fā)現(xiàn)此物,堂外眾人聽之皆驚,無人不知芙蓉膏乃害人之物,人人唾棄,凡為官者皆避之不及,不料林有常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堂外已是罵聲一片,且聚集者愈多,堂木一落,柳逢秋道:“肅靜”,柳逢秋眉頭緊蹙,問道:“可有半句謊話?切勿以平日之怨而報之?!?p> 那黔首忙磕頭,連聲道:“不曾有半句虛言!大人不信請即刻帶人去城南拍賣行的雅閣,那林有常必定在那處暗購芙蓉膏!”
柳逢秋起先遲疑,但不出片刻忽而笑道:“按汝之意查辦城南?!彪S后便帶人欲前往,但經(jīng)過那黔首身旁時卻頓了頓,卻也只是一瞬。
當(dāng)小吏前往城南拍賣的雅室并未見得林有常,更未查出芙蓉膏,眾人無功而返,不少等在堂外看熱鬧的人不免連連搖頭,覺著僅是一場烏龍。柳逢秋在回御史臺的馬車上回頭瞥了眼身后的拍賣行,倒并無一無所獲的嘆息,反倒是輕笑一聲,面色仿若在梨園觀戲一般。
回至御史臺,柳逢秋命人抓下那個“誣告者”,入獄關(guān)押思過,那人大喊冤枉,指責(zé)柳逢秋亦如無為御史一般,不敢得罪林家,愧為探花郎,愧對百姓。柳逢秋面露怒意,大斥退堂,甩袖而去。
眾人皆怪那誣林之人積怨生恨,竟污蔑林刑部如此大罪,人人搖頭嘆息而去。但柳逢秋回至御史臺院后,有不少其余御史皆道:“你才來多久,又是獄內(nèi)平冤,又是整頓衙役,現(xiàn)如今又要沾染這事嘛?”
“如今不是一場烏龍嗎,諸位大人倒是不必過于擔(dān)心。”
“你哪像不管的樣子啊,逢秋啊,還是算了罷?!币晃荒昙o(jì)稍長的御史看著柳逢秋嘆道,隨后默默轉(zhuǎn)身離去。
待眾人皆散,柳逢秋招呼一位白家安排在御史臺的小吏道:“告訴其余幾位白家之吏,七日后,再隨我去趟城南......”
此后一兩日,尚有人議論此事,但五日之后鮮有人提,至第七日,早已叫人們淡忘了去。柳逢秋于沐休這日換上常服帶著幾人前往城南。
一進(jìn)那拍賣行,便有人迎了上來:“客官,想要些什么樣的寶貝?”
柳逢秋以扇掩面低語道:“五石芙蓉可有乎?”
那人起先一愣,但隨即泰然笑道:“公子說笑了,這是何物,倒是不曾聽說啊?!?p> 柳逢秋亦是笑道:“你認(rèn)為這是玩笑話?我可是聽說前些日子貴坊有寶物才從京外趕來的,家父特命我拍下此物。倒也不瞞你,家父稀罕此物,絕不講價!如影?!闭Z罷,名叫如影的隨從便拿出一個檀木箱子,只開一縫,便隱隱金光泛出。
“客官,這......請稍等,我去回稟一下我家主子,請于雅間上坐。”那人見狀,亦不由一驚,這事不是他能決斷的。
待柳逢秋坐了不出一刻,便有人敲門,柳逢秋請其入內(nèi)??此剖沁@拍賣行的掌事,此人說話老練,直入主題:“公子想要的,本行確實有,不過可不多,公子想必既已知前些日子林公子之事,那想必也知他幾乎買斷此物。”柳逢秋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那人見柳逢秋聽此言依舊淡然,便道:“邇來只剩這么兩盒,公子覺得值多少?”
“我既是誠心購買,又怎會低估?這個數(shù)”柳逢秋伸出一指。
“一百兩?公子莫不是不知......”那掌事笑了,但話尚未說完,柳逢秋便打斷道:“一千兩。”
掌事聽了略略一頓,低頭沉思了一會道:“這東西是海外來的,想要避過關(guān)口搜查,可不是簡單的事......況亦有不少人出價與公子略同,若公子愿再加五百兩,那么......”
“一千五百兩,如影,給他?!绷昵餂]有遲疑,直接命人拿出銀兩。
“公子是個爽快人,那這兩盒便是公子的了?!闭剖滦Φ妹嫔像薨櫠询B,柳逢秋只是瞧了瞧那盒中之物,又道:“這兩盒東西分量如此之少,怕不夠老爺子一月的?!?p> “公子,一旦有貨,便遣人告知如何?這是暗語,下次公子來便會有人直接請入此間。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啊?”掌事從袖中拿出一字條給柳逢秋,上面乃是暗語。
“齊,名字不便告知?!?p> “那是,那是,那齊公子慢走。”待柳逢秋走后,掌事轉(zhuǎn)身問身邊之人道:“京外齊家?能出手如此闊綽的,去查一下?!?p> 少頃,那人回來道:“吳越齊家,來京附近做生意的,也確實有一位多年前愛用芙蓉膏的,只不過......有一點說不通,那位老爺子早早就戒掉了......”
掌事聽后隨即笑道:“這芙蓉膏可不是想戒就能戒的,癮嘛,只一聽便會上來,無甚奇怪的。等會去登記一下齊家,下次來就上座罷?!?p> 是夜
柳逢秋在院內(nèi)與諸小吏說道:“想不到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還能這么正大光明的出現(xiàn),這若不除,后患無窮!今日有一個林有常,他日便會有上百上千個。”
“柳大人,這......聽聞城南吳氏拍賣行背后似乎與李家有關(guān)......”如影忙上前又道:“大人可還要查這案子?”
“如影,你可知當(dāng)年是誰推行禁令的?”柳逢秋看向那兩盒芙蓉膏。
“靖王爺?!?p> “你可知為何靖王爺如此重視?因為其子曾一度耽迷此物,所以才禁之,雖如今看似沒了,但其子蕭墨然卻依舊有癮,一旦遇上此物,必定又陷進(jìn)去?!?p> “所以大人想找靖王爺一起審理此案?”
“嗯,靖王在朝中影響之大自不必多說,若有其協(xié)助,此案必可順?biāo)煨??!绷昵镫p手覆于身后,立于窗前,窗外竹影斑駁,浮云遮月。
故里煙云緩緩歸
此乃官戲開場,若無萬金息事錢,柳逢秋就無錢買芙蓉膏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