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暮,章闕湖旁
“小姐,章闕湖西有瀑布如白練,這湖水盡匯于河川,現(xiàn)在是春日,倒是瞧不著翠荷搖曳的樣子了?!笔缛A指著欄檻外的湖泊,彥幼薇望去,水天一色。
忽聽得“碧落河川共一色,平湖滯云描粉黛。西落映霞嬉闕湖,風(fēng)來滟滟歸人間?!?p> “好詩”彥小姐不由稱贊道,接著對曰:“青鳥銜綢織白練,山神起舞清泉間。煙中列岫青無數(shù),浮世忘塵歸舊林?!保ń梃b周邦彥《玉樓春》)
“竟是彥小姐,小生獻(xiàn)丑了?!绷昵镂⑿幸欢Y“彥小姐才女之名名不虛傳?!?p> “公子過譽(yù)了,再遇公子,卻想公子有如此才華,但公子卻不似這京中人士,可是赴京為今年春闈?”彥小姐半掩衣袖,看今日遇見兩次的這位公子不似家中兄長所說的達(dá)官世家之子,心下便略微猜測了一番。
“小姐聰慧,小生姓柳,確實(shí)是為這春闈而赴京的,現(xiàn)居白尚書府中?!?p> “憑公子才華,加之白大人輔導(dǎo),公子他日必能高中?!?p> “小姐,時辰不早了,晚膳寺中已備好,小姐可要回去?”淑華見自家小姐與那柳公子閑聊許久卻無回寺之意,不由提醒。
“也好,柳公子,幼薇告辭了?!币娦⊙诀叽叩镁o,彥幼薇心想也確實(shí)該回去了,不然阿娘又該嘮叨了。
“那小生也不便多送,彥小姐,請?!绷昵镒灾Y數(shù),微微側(cè)身,讓彥小姐離去。
要說這彥小姐離去后,半天未見人影的白于庭又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走至柳逢秋身旁,打開那把繪有遠(yuǎn)墨行山的折扇覆于面前半遮著道:“逢秋了得啊,這才見了幾次,我遠(yuǎn)處瞧著你倆相談甚歡,可要小爺我做媒???”
柳逢秋將白于庭的扇子一把拿過,敲了下白于庭的前額:“污人名聲,該打。”說罷,便攜著那扇子向前走去。
“哎,扇子還我?!卑子谕傁虢璐松劝l(fā)作,怎料那剛被拿走的扇子忽又被擲于懷中,便無奈道:“遇明這般古板,簡直和祖父一模一樣?!?p> 是夜
“小姐,這道梅花湯餅是暮合寺鼎有名的,聽說是初春的白梅取最新者,檀香泡水,用此水和面,再用五瓣梅的鐵模子壓出形狀,煮熟放入雞湯,只不過暮合寺用菌菇代替了雞肉,雖是素的,但食用一碗鮮香四溢。小姐快嘗嘗?!保▍⒖剂趾椤渡郊仪骞罚?p> 淑華殷勤布菜,但見自家小姐卻僅食幾口,神思不定。彥幼薇手中的銀制細(xì)勺時不時敲擊在了碗邊,發(fā)出“叮咚”微響。
“小姐再不吃可就涼了。小姐,小姐可是記著那位......柳公子了?”
“幼薇記著誰了?”一位年約四十有五的中年婦人步入廂房,這位夫人著橘色襖領(lǐng)褙子,米白色襯裙,發(fā)飾以珠翠為主制成的碎花隱約點(diǎn)綴發(fā)間,眉眼與彥小姐是極像的。夫人拉開門簾細(xì)帳,便聽見淑華這丫頭又與幼薇嬉笑了。
“阿娘?!睆┯邹泵ζ鹕韥矸?,替彥夫人解下織邊斗篷,遞上一盞清茶。彥夫人笑著道:“幼薇,下次這些小事讓丫鬟婆子們?nèi)プ鼍褪橇??!?p> “阿娘這般疼愛幼薇,幼薇自當(dāng)孝順阿娘啊?!睆┯邹睌v扶著彥夫人坐下。
“適才進(jìn)門時聽得淑華丫頭說薇兒心念旁人,可是真?”
“阿娘聽淑華瞎說呢,不過討論一番詩詞罷了。阿娘來瞧幼薇剛繡的花樣子?!睆┯邹泵忉尩?。
此事不提。
幾日后,西市
“彥小姐又來買書啊,本店新得了幾本古書,不知小姐可有興趣?”書店掌柜見來人是常客,忙迎上來哈腰問道。
“那請掌柜拿來看看?!边@彥小姐琴棋書畫俱佳,但最愛的還是古書字畫。掌柜自是投其所好,帶其到放古書的地方,讓其看賞。見又有其他客人進(jìn)來,又道:“小姐,我先去去就回,若是看上什么便告訴秦某?!北闳ソ哟渌腿肆?。
這彥小姐看了這幾本古書許久,但都不合心意,抬頭看見字畫售處倒是有幾幅不錯的畫,便走去一觀。最后停在了一幅墨梅圖前“掌柜!”彥小姐剛喊秦掌柜,便聽見身旁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也同時喊道。
秦掌柜應(yīng)聲而來“噯,來了來了,這......彥小姐,柳公子,這......”
彥小姐回頭便見乃是先前對詩的柳逢秋,身著欣藍(lán)色蘇繡祥云的衣裳,這藍(lán)色倒是比老成的墨衣更襯他些,彥幼薇心想。柳逢秋亦是手指著那副墨梅圖,這可叫秦掌柜為難起來。
“彥小姐既亦看中,柳某自當(dāng)讓于彥小姐。”
“柳公子不必,既是公子先看中,幼薇后來,豈能奪他日之愛?!?p> “如此......有勞秦掌柜包好送與彥小姐,這銀子柳某出?!绷昵锝o了掌柜銀兩,旋即又道:“逢秋只是觀得此畫筆法極好,但彥小姐似乎更了解其意境所旨,送與彥小姐便是最好。還望小姐不要推辭?!?p> “既是柳公子贈此畫,那幼薇也就不推辭了,淑華,拿好罷?!?p> 彥小姐與丫鬟往門外走去,見柳逢秋似乎與自己走同一個方向,于是問道:“柳公子可是去梨園?”
“正是”柳逢秋作揖“小姐亦是前往梨園?可要同去?”
“嗯,倒是巧了?!睆┬〗慊仡^低語道:“淑華,讓車夫先駕車在梨園候著吧,我可步行去?!?p> “可是,小姐......”
“無礙,去吧”
一路上彥幼薇帶著淑華緩步而行,覺著周遭似于畫中一般,見身側(cè)柳逢秋除了挽束的頭發(fā)外,其余青絲披散,微風(fēng)吹拂,倒似畫中人了。
片刻后,梨園
今日唱的是《西廂記》,只聽花旦唱道:“不遇知音者,誰憐長嘆人。”
柳逢秋與彥幼薇同坐一排,雖中間隔著幾張空位,但也是離著極近的。
彥幼薇此時已無心觀戲臺上唱的內(nèi)容,心思倒分在柳逢秋身上不少。這梨園也是凈植花木,風(fēng)過樹梢便隨之飄散,滿園遍鋪落花,若絨毯覆于其上。
間或落花隨風(fēng)從柳逢秋身前掠過,“他坐在那倒似謫仙般的人物了。”彥幼薇喃喃自語。柳逢秋察覺,回頭對彥幼薇微微一笑,未曾多語,彥幼薇不禁面色微紅,別過頭去,看那旦末話別離。
一場終了,彥幼薇與柳逢秋也起身離場。
彥小姐道:“柳公子,這《西廂記》結(jié)局倒是圓滿,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旦末演繹得也是淋漓盡致。”
“正如小姐所言,確實(shí)是場好戲?!绷昵镄Υ穑@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彥小姐正欲上回府的馬車,因彥夫人不讓其在外逗留太久,只得早早歸家。柳逢秋瞧見彥幼薇眉間略有愁色,便問道:“小姐有心事?”
“家母催得緊,今日出來片刻便又得回府去了?!?p> “小姐,后日城南廟會,日子也宜出行游玩,不知小姐可得空?”
“倒是可以,那今日幼薇便先回去了?!睆┯邹痹谘诀叩臄v扶下上了馬車,緩緩歸府。
柳逢秋送走彥小姐,心道:“世人皆知《西廂記》是傳世佳話,卻忘了它早先也是以悲劇收尾?!绷昵飺u了搖頭“或許他人貪戀這俗世情愛,而我卻無心于此。”
其抬眼朝皇城方向望去,瓊樓玉宇之下埋著多少枯骨,又有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