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文斗（完）
場中也有不少童生，各說見解，自然是吵成一團(tuán)。
“左邊這句「伏首見東溟」更具氣象。筆劃之間，不似書法，竟如同舞劍一般?！?p> 有人附和道：“這位兄臺說的不錯?！?p> “我看卻是不如右邊這首，「摩霄青一色，知是萬山宗」。這起首兩句，何等超脫，再有飄逸瀟灑的文字與之輝映，更是貼合?！?p> “正是如此?！?p> ……
朱國華心中一沉，賈瓔這兩聯(lián)，竟讓他也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覺。暗暗想道：這人不想也有幾分能耐，為何以前沒聽說過？”
邱之陶雙手背后，并不在意場上眾人，看了眼兩人所作，微微頷首，徑自沉思起來，顯然是不著急開口評判。
半渠書院的幾人中，徐文昌沉浸在之前的情緒里，獨(dú)自思索。
馮子龍目光在兩人詩句間不停打量，似是有些按捺不住。
“好了！諸位不要吵，先聽我來評這四聯(lián)?！敝靽A出聲打斷大家的討論。
眾人也知爭辯不出結(jié)果，一個個都注視過來，安靜聽著「萬年老二」朱國華評判起來。
“即是試貼詩，合轍押韻自不必多言，賈兄少年俊才，所作這兩聯(lián)雖不顯起伏，卻也是自然流露，頗有春容大雅之態(tài)?！?p> 邱之陶聽了朱國華的話，嘴角一撇，卻不出聲，只等他繼續(xù)說完。
“我覺得這兩聯(lián)雖是精彩，可惜……有些瑕疵。”朱國華話鋒一轉(zhuǎn)，頓時勾起眾人好奇。
“問題是什么啊？”
“對呀！是什么？”
“說??！”
“朱兄快講吧！”
見吊足大家胃口，輕咳一聲，道：“意境雖好，可詩家爭勝，全在起結(jié)格律，這首句太平，難以出色。唯有破空而起，突兀崢嶸，方能震動人心?！?p> “對呀！右邊這首句是有點(diǎn)太平了?！?p> “這句話不錯，受教了！”
……
不少人聽得紛紛點(diǎn)頭。賈瓔雙眉一緊，正要出聲反駁。
“我來！”邱之陶揮手打斷，往前一步，走到朱國華背后。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朱國華滿意一笑，說道：“所以我覺得，應(yīng)該是左邊的秦師弟……”
話沒說完，就被邱之陶打斷，大聲斥道：“此等誤人之言，你怎敢出口？”
朱國華愣住了，他可是一句瞎話都沒有說，不明白邱之陶怎么又罵他？
“邱之陶！你屢屢辱罵，我念你也是讀書人，次次忍讓，莫非真以為我怕你不成！”
朱國華也是火了，轉(zhuǎn)過身來，怒拍桌子，惡狠狠的瞪著邱之陶。
“荒謬！”邱之陶冷哼一聲，看向眾人，“諸位可知詩有自然句，亦有苦索句。
苦索句，錘字熔句，幾費(fèi)琢磨，乃是苦求經(jīng)營之功，蓋得以增進(jìn)學(xué)力。
而自然句，不煩思索，有自在游行之樂，更顯根清性靈。
正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左邊這兩聯(lián)氣勢雖足，終究多些匠氣。
右邊兩聯(lián)則不然，首聯(lián)意境柔和，自然點(diǎn)出泰山題意。后聯(lián)以震衍生機(jī)，坤養(yǎng)萬物贊美泰山，更合「造化鐘神秀」之意境?！?p> 說完，指著朱國華的鼻子喝道：“你來說，誰是胡扯八道？誰又貽笑大方？”
朱國華臉色漲紅，心中大為氣惱，只覺邱之陶是在強(qiáng)詞奪理。若苦思無用，大家還作什么詩，不都成了白費(fèi)功夫！
圍觀眾人雖不太認(rèn)同邱之陶的意見，只是見此情形，也只在心中齊齊暗道：“果真不愧邱狂生！”
稀稀拉拉掌聲響起，不少人看完熱鬧返回了隔間，也有些興起的圍著邱之陶和賈瓔先后恭喜。
三局兩勝，這第三局已是不用再比試，賈瓔毫無懸念的贏了。
這次多番算計，竟敗在不知如何反駁上，朱國華心中憋悶，暗罵：且讓你猖狂幾人，待明年鄉(xiāng)試之時，定要讓你知道誰能笑到最后？
看那邱之陶一副視人無物的模樣，朱國華也不想再待下去，徒增眾人笑柄。帶著徐文昌、陳泰、馮子龍三人灰溜溜離開。
文斗結(jié)束，不少讀書人聚在一起，討論著剛剛邱之陶的指點(diǎn)和賈瓔第一局的對子。
“不愧是邱狂生，竟能一語擊破朱國華的詭計?！?p> “是呀，這叫賈瓔的少年也很厲害啊，他那本三國你看過沒有？”
……
賈瓔和邱之陶本想趁機(jī)離開，卻被酒樓掌柜攔住了去路，恭聲說想請賈瓔給他們酒樓題副詩字。
至于不請邱之陶的原因很簡單，邱狂生的名頭在京中實(shí)在太響亮，他們一個小酒樓哪有面子能請這種人物，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讓他身旁這少年來寫。
賈瓔自然也能看出原因，難免有些哭笑不得看向邱之陶，那意思「得，我倒是成你的替補(bǔ)了?！?p> 邱之陶不甚在意，說道：“既然掌柜都開了口，不妨就寫一副，想來掌柜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和我們要飯錢了。”
這掌柜也是見風(fēng)使舵的典范，見邱之陶如此說，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下。
不待賈瓔回話，便招呼伙計收拾長案，派人去拿兩壇招牌好酒來送給兩人。
“知道你不怎么喝酒，這兩壇酒我就都收下了，有勞賈兄潑一副墨寶?！?p> 見邱之陶都把酒揣進(jìn)懷里去了，賈瓔頓覺好笑，倒不知他還是個好酒的。
“那可真是有勞平遙兄幫忙了?！?p> 賈瓔笑著說句反話，不再推辭，問道：“不知掌柜想寫些什么？”
那掌柜一臉興奮，連連擺手：“賈公子隨意寫些就成，詩詞對子都行?！?p> 聽掌柜如此說，賈瓔只好自己來想，順口問道：“這酒樓叫什么名字？”他上來前還真沒注意招牌。
“小店名字比較怪，叫酒家樓，最出名的便是這百花釀了。”掌柜拱拱手，給賈瓔兩人介紹道。
“哦，名字倒還真奇特。”賈瓔回想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就給貴店寫一首詩吧！”
說著，走到案前，取筆蘸墨，在宣紙上揮灑起來。
“大雪滿天地，胡為仗劍游？
欲談心里事，同上酒家樓?！?p> 一旁的邱之陶隨著賈瓔的書寫念出來，不由暗自一驚，這首詩頗有意境。
更難得，他和賈瓔正是在這酒家樓里談?wù)搶λ疂G的見解，不由贊嘆道：“好詩！好詩句！”
那掌柜聽到邱之陶贊嘆，臉上愈加欣喜，對賈瓔這副詩字也更加滿意。
忙吩咐伙計將其收好，心想過兩天找個匠人裝裱起來，掛到門口上面，那他這酒家樓的名氣可就徹底打出去了。
在掌柜的連聲恭維下，兩人坐上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