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牛被兩位白袍景教徒一左一右架出了地窖。由于安牛實在太過壯碩,又不是很配合,兩位景教徒累得氣喘吁吁。
安牛一邊掙扎一邊喊道:“要帶我去何處?”
前方引路的元轍回頭安撫道:“安將軍莫慌,只是去寮房幫你梳洗一番?”
安牛大駭?shù)溃骸笆嵯??莫非是要送某上路??p> 元撤放慢了腳步,躬身道:“我等還要仰仗將軍照拂,怎敢有此念頭,是放將軍回去?!?p> 安牛沉思片刻,忽地想到方才挨打時,白敬山翻看了一封信后便急匆匆退出了地窖,便恍然道:“你們已經(jīng)得知伊斯被帶去了禁苑,覺得再綁持我已無助益,這才要放我走?”
元轍噘嘴點了點頭,心說:“這安??粗惶敾?,卻有如此心機,須得謹(jǐn)慎應(yīng)付?!?p> 安牛掙扎著左右掃視,不見趙缺蹤影,便問道:“趙缺呢?”
說話間,便被架進了大秦寺后院的一間寮房內(nèi)。
元轍示意白袍教徒退下,隨即合上門。他迅速將安牛身上的繩索解開,而后擺出一副恭敬模樣,解釋道:“趙郎君不是患有頭疾嗎?安將軍放心將趙郎君留在大秦寺,我等定會竭盡全力照料他。白執(zhí)事醫(yī)術(shù)高超又一向重承諾,趙郎君的頭疾少則三五天多則一個月便能醫(yī)好。”
安?;顒又滞?,盯著胳膊上的淤青,一口回絕道:“若是需要長期醫(yī)治,我每日帶趙缺過來便可,他無需長居此處?!?p> 元轍并未著急回話,而是走到榻邊,從被褥中拿出兩個精致木匣,打開其中一個,隨后指著向匣內(nèi)明晃晃的金餅道:“今日之事,全是一場誤會。白執(zhí)事備有金餅兩匣,華清宮甲等豹池浴牌一塊,以彌補方才對將軍的不敬之處,還望安將軍能冰釋前嫌,給我大秦寺以活路?!?p> 安牛對金餅并未流露出多大興趣,而是拿起華清宮的甲等浴牌觀察了半晌,心說:“這甲等豹池浴牌就是比乙等華佗湯制作精良。”
浴牌忽地勾起了昨日被同羅人圍毆之事,便氣從中來,撇掉浴牌道:“說來也不怕你譏笑,昨日華清宮外我剛被幾個同羅人打了一通……今日又莫名其妙地被你們景教上了大刑。”停頓片刻,拿起匣中一塊貞觀年制的金餅摸了摸,又嘆氣道:“哎......這金餅以及那華清宮浴牌確實是好物件,可我這一肚子火卻不知向何處發(fā)泄?。俊?p> 元轍愣了片刻,硬撐著擠出笑容,心說:“要不我把白敬山跟武休叫來讓你痛扁一頓,不但你解氣,我也解氣,崔執(zhí)事非但解氣,大概還會助你一臂之力?!?p> 卻也只是想想,如今景教主教伊斯不在,白敬山作為掌執(zhí)事,代行主教職權(quán),大秦寺目下三十多位教徒中有一多半人對他唯命是從,大秦寺內(nèi)誰敢輕易動他?他那外甥武休原本是個洛陽游俠,習(xí)得一身功夫,更是招惹不起。
元轍咬了咬牙道:“如若再多加一匣金餅,安將軍可否解氣?”
安牛噘著嘴,撥浪鼓似的搖起頭來。
元轍又拍著大腿道:“那再多兩匣呢?”
安牛目不轉(zhuǎn)睛地直視著元轍,卻是依舊搖頭。
元轍面露苦相道:“安將軍,方才地窖內(nèi)你也聞聽了白執(zhí)事的上中下三策。單是上策,大秦寺的儲金就送出去了一多半,如今實在是再無更多財力......”
安牛打斷元轍的訴苦:“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根本就不是金餅多金餅少的事?!?p> 元轍捻著胡須沉吟片刻,忽地恍然道:“在下懂了……那幾個同羅人……景教尋機幫安將軍教訓(xùn)?!?p> 安牛突然雙手一拍,心滿意足道:“有勞元執(zhí)事把四匣金餅取來,我即刻回光德坊?!?p> 隨即又伸了個懶腰道,屁股有些酸疼。方才地窖之中的一番折騰,雖然聲勢浩大,但其實并未對他造成多少實質(zhì)性損傷。
那群白袍景教徒素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根本沒有幾把子力氣,再加上景教教義一直是勸人向善,幾個白袍教徒也并未下死手,打累了更是消極怠工起來。
元轍故作大氣道:“好......我馬上就去找白執(zhí)事取另外兩匣金餅進來。將軍在此等候,我喚人進來為你梳洗?!弊叱鲩T外又回頭多問了一嘴:“袍子偏好綠色還是紅色?幞頭呢?”
安牛笑嘻嘻道:“找一身蠶絲內(nèi)襯,至于袍子,天也冷了,找件上等貂皮便可,另外腰帶最好是西域牦牛皮,再掛幾串玉佩......”
元轍快步走出門外,將安牛的余音甩開,隨即偷偷扇了自己兩個耳光,暗自罵道:“虧你平素里自稱賽諸葛,今日竟被一個猛張飛給占盡了便宜?!?p> ---------
武休張大嘴巴道:“四匣金餅?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元轍翻著白眼道:“安牛本來欲要六匣金餅,三塊華清宮甲等浴牌。我是費盡口舌,這才削減至此,武執(zhí)事若是心有不滿,大可親自去同安牛再作交涉?!?p> 白敬山從榻下柜中拿出兩匣金餅遞給了元轍:“罷了罷了,大秦寺上下幾十口的命不比錢財重要?”
元轍接過兩匣金餅,疾步退出了門外,他還要去西市尋上等貂皮袍子......
武休見元轍走遠,舉著四根手指在白敬山眼前晃蕩:“舅父,整整四匣金餅,四匣呀,日后要吸納多少新教徒才能補足啊?!?p> 白敬山道:“快別再說了,我又何嘗不心疼?還不都怪你,讓你游說元轍與我聯(lián)手,你愣是將他推向了崔瑾那邊。以至于‘取伊斯而代之’變成了所謂下策?!?p> 武休一臉無辜,狡辯道:“那日同元轍飲酒商討此事,我承諾他,‘若事成,舅父為主教,你為掌執(zhí)事’。他已經(jīng)心有所動,隨口問,‘若事成,伊斯主教會置于何處?’,我一時醉酒,便......”
白敬山數(shù)落道:“我早提醒你貪杯誤事,你就是不聽。你那一句‘?dāng)夭莩c殺獄中’便徹底斷了元轍與我們聯(lián)手的可能?!?p> 武休爭辯道:“我從洛陽來到長安不過一年。此一年間,我看元轍與主教一直不睦,只探聽到二人之間有眾多嫌怨,卻從未聽人講過主教對元轍有救命之恩。舅父明明知曉二人有此淵源,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
白敬山怒視武休道:“豎子,如今你反倒是責(zé)怪起我來了?早就跟你說過可以逼迫伊斯將主教之位讓出,但萬不能害他性命?!?p> 武休有些不耐煩道:“事到如今,怪誰也無益處,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請舅父明示?!?p> 白敬山道:“你速去禁苑打探下主教目下境況,你我也好早做準(zhǔn)備。”
武休道:“了然,舅父給我取些金餅?!?p> 白敬山取來兩貫錢遞給了武休,道:“景教財力如今不比從前,打點宮門守衛(wèi)不要太過豪氣?!?p> 武休皺了皺眉頭道:“哎,這也太省了吧,由金餅變銅錢,咱何時如此拮據(jù)過?”
白敬山不再理會他,揮手讓他速速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