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景教一干人鞭打安牛正酣之時，有人悄聲給白敬山送來了一封信。
白敬山閱罷，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隨即喚了其余三位黑袍執(zhí)事走出了地窖。
四人來到了五圣殿內(nèi)，白敬山關(guān)上殿門，示意其余人聚攏在身旁，一臉惶恐道：“諸位，京兆府那邊傳來最新探報，主教已被孫孝哲押解去了禁苑，如今我等是騎虎難下了，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p> 話音未落，一位圓臉黑袍執(zhí)事便情緒激動到：“我早說過綁架安牛之計不可取，非要......”
白敬山皺著眉頭，一臉嫌棄道：“事已至此，武休你莫要再講此番離心之言，對我景教有害無益?！?p> 武休一臉不服氣道：“方才那趙姓武夫嗤笑我等錯把上策當(dāng)作下策，我亦認(rèn)同。安氏以主教安危要挾景教，我等是獻(xiàn)田又獻(xiàn)金，最終換來了什么？”
見眾人皆沉默不語，便想試試其他三人底線，于是無所忌憚道：“如此一蠢再蠢，倒不如屈從了安氏，改大秦寺為祆祠，祭拜祆教火天神，我等再研習(xí)幾種祆教幻術(shù)，諸如鐵釘穿額，胸口碎石、刀攪肥腸，讓長安城一干百姓也開開眼，豈不美哉。”
白敬山氣得臉頰發(fā)顫，呵斥道：“武休，休得胡言，權(quán)當(dāng)你是一時氣話，若再如此狂悖，我必逐你出景教，遂了你愿?！?p> 武休頭一橫，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喊道：“別說逐我出教，就算是砍了我的頭，我也要講，理不辯不明，咱們今天就辯個明白......”
“你......”白敬山嘆了口氣，無奈地直搖頭，借機(jī)偷瞄了幾眼對面一直沒講話的其余兩位黑袍執(zhí)事。
突有一人鼓掌大笑道：“彩，白執(zhí)事，武執(zhí)事，你甥舅二人一唱一和，當(dāng)真配合地天衣無縫，不如去梨園演繹參軍蒼鶻戲(唐朝對口相聲)?！?p> 白敬山竭力壓制心中怒火，語氣平和道：“崔執(zhí)事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冷言惡語。你若有良策可救主教出囹圄，我奉你為掌執(zhí)事，俯首聽你調(diào)遣便是?！?p> 武休怒視著崔執(zhí)事，沒好氣道：“哼......奉你崔瑾為主教也無不可?！庇滞罢玖艘徊剑钢鴫ι系拇笱嗑刚烟赢嬒竦溃骸爱?dāng)初主教若是肯聽我一言，早日脫身長安南下，他也不會身陷囹圄，我等也不會被孫孝哲小兒按頭對著此胡蠻兒畫像三跪九叩。再勞諸位看一眼殿外的殘垣斷壁，我大秦寺自太宗始，立廟百年來何曾受此凌辱，遭此劫難......嗚呼哀哉?！?p> 崔瑾滿臉不服氣，據(jù)理力爭道：“主教當(dāng)初不肯南下也是為長安百姓計。事實也確如他所料想，長安城破后，胡逆大肆屠戮百姓。多少娘子因得大秦寺庇護(hù)免遭胡逆凌辱，又有多少孩童在殺人為樂的胡兵屠刀下得以生還。此豐功偉績必將傳揚于后世，我等亦有榮焉。”
武休不屑道：“大秦寺是庇護(hù)了良多百姓不假，可孫孝哲來大秦寺索要李氏宗親時，主教為何要隱匿永王妃一行人？以至于孫孝哲震怒，如瘋狗一般四處攀咬。我景教白袍信徒逃竄過半，又死傷十余人。此等罪責(zé)誰來承擔(dān)？”
武休一番詰問逼得崔瑾瞬間氣勢減弱過半，只得嘆氣道：“誰能料想那胡狗孫孝哲竟會如此肆意妄為?！焙龅赜浧鹣惹皫兹嗣耸牧⒓s的情景，便轉(zhuǎn)守為攻道：“留守長安是主教與我等四人共同商討決議，搭救永王妃亦是征得諸位點頭應(yīng)允。武執(zhí)事當(dāng)初可是信誓旦旦要與大秦寺共存亡，如今莫不是被胡逆嚇破了膽？是要逃還是要降，不妨講個明白？”
武休惱羞成怒道：“崔瑾，你休要妄言妄語，我武休何時貪生怕死過......”
崔瑾不再搭理武休，沉默少許，掃視其余三人后，凜然道：“不管諸位作何打算，崔瑾誓要營救出主教?！?p> 武休翻著白眼，冷笑一聲道：“崔執(zhí)事是會穿墻還是會遁地，憑甚去救？”
崔瑾攢眉攥拳，卻也是底氣不足道：“此事尚在謀劃?！?p> 白敬山忽地看向崔瑾，低聲問道：“莫不是崔府尹那邊有消息了？”
崔瑾搖了搖頭：“我多次去他府邸遞貼拜訪都不得召見，此事或是......”
白敬山嘆氣道：“你與他同出博陵崔氏，論起輩分，他還要叫你一聲族叔。如今有事相求，卻是閉門不見，屬實......”
武休哼了一聲道：“崔光遠(yuǎn)身為京兆府府尹，圣人出長安時又加封他為長安留守，深受恩寵，胡兵攻城時，他與邊令誠竟未做絲毫抵抗便開門跪迎。此外，那孫孝哲月初來大秦寺耀威揚威時，他亦陪同在側(cè)，一副唯諾屈膝的模樣。如此摧眉折腰之人怎會襄助景教？不禍害我能就不錯了?！?p> 崔瑾道：“武執(zhí)事此話偏頗，諸位并非是我有意為崔光遠(yuǎn)開脫。城破之前，崔府尹曾與我徹夜長談，他委身偽燕是為保全長安城百姓。圣人一逃，他一介書生，手中又只有少許府兵，如何抵抗得了安守忠孫孝哲的幾萬大軍？”
武休嘀咕道：“就算他不舍身取義殺身成仁，哪怕力戰(zhàn)而降，某也敬他，卻不是這等奴顏婢膝，讓人恥笑?！?p> 崔瑾無言以對，揮著衣袖坐在了榻上，扭頭暗自氣憤不已。
白敬山甩了甩袍袖亦坐在了榻上，他已厭倦了這無休止的爭吵。自從主教被關(guān)押后，四人只要聚在一起商討事情，皆免不了一頓互相攻訐。
但見坐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的元轍一直未曾言語，便拍了怕其肩膀問道：“元執(zhí)事，你怎么看？”
元轍睜開雙眼，打了個哈欠，捋著胡須道：“諸位一番唇槍舌劍，可有覓得良策？聒噪只會讓人失去理智，不如坐下來品茶慢慢聊。”左右觀看，見武休，崔瑾二人目光皆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又道：“你們爭執(zhí)半晌，卻是糾纏著為何沒有早先逃離長安。逃出長安就別妄想了，眼下能把地窖里的捆著的三人處置妥當(dāng)，大秦寺上下或許還能多活幾日?！?p> 武休手作切菜狀，惡狠狠道：“處置地窖里那三人有何難處？咔嚓便可。”
元轍擺手道：“濫殺且不說有違我教宗義，即便逼不得已殺了安牛，京兆府獄那邊用不了許久定會追查到大秦寺，那時對于大秦寺乃至整個景教都是滅頂之災(zāi)。孫孝哲等人的行事手段都領(lǐng)教過，我不再贅言?！?p> 武休一臉不耐煩道：“殺不得亦放不得，那該如何是好？”
元轍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緩緩道：“殺肯定是殺不得，誰說放不得？”
白敬山連連擺手道：“不妥，放虎歸山，以安牛的脾氣，也會血洗大秦寺。”
武休道：“若是放了安牛，得想好退路，大秦寺是不能待了，城也出不去，或許可藏身于其他坊間。”
崔瑾反駁道：“如今各個坊市皆有胡兵把守，沒有文碟，想混進(jìn)其他坊談何容易，就算僥幸被景教信徒收留藏匿，安牛很快便能查篩出來，屆時怕是會連累一大批人。”
元轍皺了皺眉道：“諸位等我講完再下定論也不遲。我所說放人是放安牛與那個絡(luò)腮胡回去，留趙缺為質(zhì)。方才對三人施刑時，我見安牛與絡(luò)腮胡對那位趙郎君尤為關(guān)切，或許可用他掣肘安牛。”
白敬山思索片刻道：“元執(zhí)事此計應(yīng)是可行。昨日安牛親兵來尋我，我與他私語了幾句。聽他講趙缺是為救安牛性命才受的傷，眼下安牛視其如手足。若真是如此，用趙缺性命要挾安牛，我等囚禁他之事應(yīng)是不會張揚?！?p> 崔瑾忽地話鋒一轉(zhuǎn)道：“孫孝哲喜怒無常，時常殺人取樂，主教被關(guān)到了禁苑，不會遭遇不測吧？”
白敬山心說：“都自身難保了，還一個勁兒的主教長主教短，干脆送你去見主教，省得每日念叨?！眳s也故作眼神堅定道：“禁苑之中亦有我景教信徒，差人打探下便知主教目下境況?！庇帜碇ò缀殞υH道：“元執(zhí)事可將計劃全盤托出，我等依你所言行事?！?p> 元轍擺手推辭道：“我看白執(zhí)事應(yīng)是已有安排，還是由你主持局面，我聽你號令?！?p> 白敬山微微頷首心說：“還是元轍老弟會做人?！?p> 便招呼武休、崔瑾湊上前來：“武休，你到禁苑探聽下主教目下狀況。崔執(zhí)事，有勞你去京兆府那邊探聽下主教被轉(zhuǎn)移到禁苑的緣由以及趙缺來歷。元執(zhí)事，你去地窖，停止對安牛施刑，再備些酒菜，對安牛好生安撫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