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什么天下之大，好女有的是？一個鄉(xiāng)野女子，還是寡婦就把你迷住了？”
劉執(zhí)嘉終于爆發(fā)了，“還說什么學習張耳縣令，也傍個富婆，也廣招門客做個無雙國士、起碼做個縣士啥的。原來是想當個酒店老板，讓酒客都上門、生意興隆??？”
劉季見父親發(fā)火，暫時躲避鋒芒，轉(zhuǎn)頭不語。
“還說什么和人家縣令做兒女親家，就你和這寡婦曹氏生的孩子？你覺得你配嗎？”劉執(zhí)嘉怒火的背后，當然有著自己深深的不安：劉邦將來的老婆一定得是呂什么來著的，否則這場人生游戲就沒得玩了。劉邦娶了曹氏，那肯定農(nóng)民當定沒有出頭之日了。
人生重在選擇，自己記憶里就有一個農(nóng)村高中男同學，在補習時候竟然愛上了一個鄉(xiāng)下妹子，結(jié)果雙雙棄讀把婚結(jié)，后來混的那個慘啊。一時的意氣用事，最要命的是沒有未來長久的眼光和打算。
“兒和張耳那是開玩笑，男人頂天立地，靠什么富婆來當無雙國士，我娶了她，我照樣能出人頭地！”
劉執(zhí)嘉的這句“你配嗎”刺激到了劉季，劉季猛然抬頭，正視著父親，大聲道。
“就憑你？云從龍風從虎，人還是要有依靠的。不是你自己說的嘛，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現(xiàn)在結(jié)婚生子，你只能靠我這個老父親，我有多少能幫你？那個寡婦曹氏能幫你？她還指望你把酒館撐起來就不錯了，你到時候就給人燙一輩子酒嗎？”
劉執(zhí)嘉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傷到兒子，又轉(zhuǎn)為苦口婆心模式。
“可她對我情真意切，又有了我的孩子?！眲⒓撅@然愛曹氏沒有曹氏愛她那么深，低頭又拿出這句話來了。
兒子還真是個性情中人，確實講義氣，也怪不得能混到鄉(xiāng)里年輕人的老大，可這婚真不能結(jié)。自己能告訴兒子，你將來要娶的正妻是姓呂嗎？我告訴他，他能信嗎？他絕對認為我這個父親什么時候改行當占卜算命的了，要不就是被他氣的失心瘋了。
“你確定這孩子就是你的？寡婦門前是非多啊?！睕]辦法，還得繼續(xù)傷害。
“您！——”劉季明顯被惹怒了，騰的站起身，瞪著父親，已經(jīng)成年、又本來就高出一般人半頭的身軀頓時給劉執(zhí)嘉一股威壓感。
“告訴您了，她對我情真意切，為我付出了許多，連對我那幫朋友都真心誠意，我欠她的錢是小事，她對我的情意請父親不要褻瀆！”劉季意識到不妥，又心有不甘。一屁股坐下來，當然就不是端正跽坐了，而是劉執(zhí)嘉從小就熟悉的那個箕踞！這下卻把劉執(zhí)嘉給刺激到了，他猛然站起身：“你！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允！”
劉季也再度站起身，激動得大喘粗氣：“我只是告知您一聲，她是我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我要娶她！您不答應，我就搬出去和她共居過日子！”
“你敢！你，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答應，你就休想！”
劉季猛然轉(zhuǎn)身，走進自己房間收拾東西。
“哎呀，季兒，有話好好和你父說，不要負氣出走好嗎？”妻子李媼聞聲趕來攔阻道，”季兒，你父真是為了你的將來好。要不你也可以先暫時在朋友那里住幾天，問問他們的意見，要他們的真心話哦?！?p> “還有啊，人生大事要多請教長者，你不是也時常跟祖父請安嗎？還有你的老師馬先生，他們總可以給你指點一二吧?！崩顙嬕豢凑煞驓膺葸莶豢磧鹤樱鴦⒓救匀辉谑帐白约旱奈锲?，無奈又道。
“母親說的也是，我會問的。我也先出去幾天?！眲⒓竞唵问帐傲讼?，其實這個也沒啥東西，背著包裹扭頭就走了。最后的這句話，和瞥向父親劉執(zhí)嘉的一眼算是給了這場爭吵一個交代。
唉！劉執(zhí)嘉猛然一跺腳，生疼的右腳提醒他，可能拐杖頓地會更好使些--------
說是住在朋友家，可劉季大多是些窮朋友，沛縣的王陵又不好常住，所以劉季大多還是呆在曹氏的酒店里，時常喝著悶酒，與父親對峙著。
“盧太公，你兒子盧綰不是時常跟我那劉季在一起嗎，他到底打算怎樣??？”過去的一個月，對劉執(zhí)嘉來說就像過了漫長的幾十年，他終于找到老友幫忙了，“你讓盧綰到我家來，我好好問問他?！?p> 也算出乎意料，最近對成年并且大膽遠游的孫子很是贊賞的父親劉榮和自己意見一致，這是自己去跟父親問安時知道的。只不過，父親劉榮說話的語氣不那么生硬直白，而且安慰孫兒劉季會好好和劉執(zhí)嘉求情，起碼先認下這個自己的孫子或?qū)O女吧。
這個，可以考慮，畢竟是劉家后代骨血，再加上有父親說情。
至于兒子劉季的朋友，如果真不僅僅是酒肉朋友，想來也會贊同自己吧？看看盧綰來了怎么說吧。
“劉太公，如果季大哥能娶到更好的妻子，當然也是我們兄弟所愿。畢竟我們都看好大哥有更好的前途，不該只滿足于當個酒店老板吧？不過，他畢竟是大哥，如果他認定的事情，我們也很難改變啊。”
盧綰讀書比劉季多好幾年，又和劉季同年同月同日生，卻一口一個大哥叫的順溜，說話也爛河泥糊墻——兩面光，不過也正反映了兒子的兩難心理吧？
有為難心理就說明我的堅持有希望，先晾著他吧。
——這小子，這次也真夠狠心的。
幾個月下來，除了在酒店店里忙活和照顧待產(chǎn)的曹氏，只是到父親劉榮那里問安過幾次，家里愣是沒回來。弄得妻子李媼好生埋怨自己不會轉(zhuǎn)圜，只好默認讓妻子塞給兒子一點錢；而劉交一天到晚問自己三哥到哪里去了。
唉！
禍不單行。正當劉執(zhí)嘉為劉季出走而焦頭爛額時，一向放心信任、可以依靠養(yǎng)老的兒子劉伯，竟然撇下自己和妻兒老小，急病而死去了。
“老天啊，你還我男人來！——你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么活啊？！”兒媳在兒子劉伯棺木前，一把摟住才五歲的兒子劉信，痛不欲生。妻子李媼也陪在旁邊掉眼淚，雖然不是親生，但也有過撫養(yǎng)之情啊。
劉執(zhí)嘉走進兒子靈堂這一瞬間，突然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不堪，雖然身體還算好，但劉伯平常不比自己強健多了嗎？一個人還不是說沒就沒了？自己還能活多久，還有誰可以倚靠？
眼前這個才趕回來的、冷戰(zhàn)半年多的兒子劉季？
唉！天下父母盡靠無能兒，他要真有本事，還不是遠走高飛，撇下父母甚至妻兒自己所謂建功立業(yè)去？說不定到自己死去，可能都趕不回來甚至不愿意回來呢。
“父親，你可要多看顧一下你孫兒??！他可還小呢——”兒媳又轉(zhuǎn)向了自己。是啊，有了劉家的后代，改嫁是不太可能了，不靠自己又靠誰呢？
那自己呢，就只有指望雖然小氣但務農(nóng)兼經(jīng)商、最近還買進了田地的二兒子劉仲了，起碼他對自己還算有孝心，媳婦雖然也精明，但禮數(shù)上也還算周到。如果再努力一下，做個擁地千畝、雇工數(shù)個的地主還是可能的，那時候自己肯定也老了，干不動了。
“仲兒，你精明能干又愛物惜財，好好努力吧，將來我和你大嫂侄兒可都靠你啦?！蓖蝗挥X得衰老了的劉執(zhí)嘉拄著拐杖有點站不穩(wěn)當了，劉仲和妻子見狀趕緊上前扶持。劉仲也哭著道：“父親放心，侄兒和四弟還小，兒子和三弟一定會爭氣掙下更大家業(yè)，讓您老人家將來享福。”
劉季只是在旁傷心哭著，為自己這個實心實意對自己好的寬厚大哥，為自己現(xiàn)在為難的處境，并沒有對二哥的話做出回應。
劉執(zhí)嘉心頭不禁又火起，狠狠地頓了頓拐杖，聲音之大，把劉季和大兒媳婦的哭聲打斷了：“別提這無賴（ps：古代指沒有正當職業(yè)謀生的人，可不是現(xiàn)在的流氓無賴哦），我可只有指望你啦?！?p> 說完，劉執(zhí)嘉想到自己將來不可捉摸的命運，也悲傷地哭了起來。
劉執(zhí)嘉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傷了兒子劉季的心，讓他一生難忘、一生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