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錦屏山下

　　“將此地雜草樹木清除，屎尿掩埋，待事后，跟我李某人做活，請你們吃粥?！?p>　　“且是兩頓?！?p>　　倆天后，

　　崇信縣南，

　　錦屏山下的武康王廟周圍的流民徹底歡呼沸騰，原是突來乍到的一群人帶來了幾十石糧食，并許諾做事便有吃食。

　　…………

　　涇水河畔的錦屏山上凍著一層白霜，而襯托著居高臨下的視角，放眼望去望去只覺得頗為銀裝素裹。

　　這地方是徐懷盛選的，只是由李乘舟說出來罷。此處依山伴水的，山坡平緩，確實(shí)適合駐兵，又山下本被流民占據(jù)的武康王廟，只待修整便是個好去處，但李乘舟并不喜歡。

　　首先，距離縣城太近，

　　若流賊到來便是首當(dāng)其沖，就算這地方能與崇信成了犄角之勢，但以城中老爺?shù)钠⑿裕虏皇堑人@個角被掰斷了也不會出城救他。

　　其次，還是距離縣城太近，

　　又不是親生的，留在崇信眼皮子底下做甚？別個要是有心想打聽點(diǎn)民團(tuán)一些事情，屆時(shí)不說自家有多少糧食，多少人馬，甚至是幾時(shí)出兵，晚飯吃得什么菜，怕不是易如反掌？

　　但這地方終究是唯一支持他的徐懷盛選的，作為當(dāng)初的妥協(xié)與迎合，李乘舟是沒有討價(jià)的余地的。

　　而李家堡終究是太小，且崇信城下多少還有一個優(yōu)點(diǎn)，那便是招兵買馬極為方便，如此李乘舟暫時(shí)在此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李乘舟暫時(shí)并沒有帶多少人過來，除卻五十青壯，身邊跟著的便是馬漢兒和劉黑子，至于其他人，大多皆是還在李家堡操練等待。

　　趙長在給他的步卒教授邊軍隊(duì)列，周玉帶著人學(xué)習(xí)夜不收旗令。

　　至于李世平還有馬春常等人，已經(jīng)趁熱如網(wǎng)羅下崗的驛卒與各類豪杰與匠戶。

　　王進(jìn)堂與趙大運(yùn)等人也是回家環(huán)城，怕是這幾日便要帶人回來。

　　至于李乘舟來此的目的，那便是單純先給給徐懷盛交差，證明自己窮困的同時(shí)安穩(wěn)其人的心。

　　畢竟錢糧問題他暫時(shí)是不缺了，所缺乏的無非是時(shí)間罷了。

　　想到此處，李乘舟登高望遠(yuǎn)，想到這段時(shí)間做的事情，頗為順暢。又恍惚間見得一團(tuán)黑影越來越近，其中馬騾糧草弓兵具備，只叫人心中暢快。

　　李乘舟詩興大發(fā)，高聲唱道：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還得更上一層樓。

　　張自快要若到達(dá)錦屏山時(shí)已經(jīng)是正午，他并沒有帶多少物質(zhì)，至少他這么認(rèn)為。再加上身后的一些人的嬉皮笑臉，這讓他看見李乘舟時(shí)，頗為愧疚。

　　不多時(shí)，李乘舟看著山下張自若驅(qū)趕而來的騾馬車，便小跑著迎了下去，并用力拍了拍張自若的肩膀道：“兄弟等的我好苦呀！”

　　看著李乘舟如此熱情，張自若只感覺肩膀有些生疼。

　　這些日子崇信像是翻了天，先是周家在城外的閑置的田畝莊子被賊人劫掠，留守的周家潑皮被殺絕一空。

　　隨后又是東來的馬匪肆虐縣城，殺傷差吏數(shù)十，難民中也是血流成河，直叫如今無人再敢隨意出城，滿城皆是人心惶惶。

　　又兩日前，崇信有名的大戶胡宗寶與家中長子居然在自家大院被人斬頭拋尸，數(shù)百年積累除卻早就搬進(jìn)城中的部分全部劫掠一空，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好不凄涼。

　　是以，

　　想著賊人的兇悍，再看著錦屏山頭上跟著李乘舟下來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人，腦袋里無端生出一股無能為力之感，叫人好生消沉道：“好像都是自家堡子里的叔伯兄弟？也對，如今方才不過幾日，任重而道遠(yuǎn)??！”

　　李乘舟笑道：“萬事開頭難，自然還是自家相信李某人一些，只要大人的錢糧到位，過些時(shí)日便不會了?！?p>　　李乘舟似乎很是自信，無端的影響了張自若，讓其隨之笑了笑。但想著其人提到糧草之事，便又聳拉著腦袋。

　　但張自若無論如何都不會說李乘舟不是，畢竟也是，當(dāng)一個幾天前還不停囔囔著南下南下消極的人，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積極為了民團(tuán)奮斗的精神小伙，你還能過多期望他如何呢？

　　“對了，聽說世平叔也……”張自若說到一半或是顧及李乘舟，沉吟道：“怎么不見？”

　　“唉，無妨的。”

　　李乘舟露出無事的表情，卻又嘆息道：“這不是忙著聯(lián)絡(luò)那些驛卒兄弟去了罷，你知道的，大伙兒都有家眷，縣衙中給糧食委實(shí)太少，分不來的！”

　　“倒也是?！睆堊匀粼郊与y受，但想著縣衙處境，只能沉默。

　　“對了，自若，此番來，莫不是日前說的東西有著落了？”李乘舟看著張自若身后寥寥的幾輛騾車，明知故問道；

　　“我和大人盡力了?！睆堊匀粲行┛粗畛酥鄣难劬Γ行├⒕蔚恼f道：“但城中鄉(xiāng)紳實(shí)在鼠目寸光，實(shí)在難為！”

　　“哦？怎么說？”

　　“營地和招募之事倒無礙。只不過糧草之事縣尊實(shí)在無能為力，但周主簿倒是說了會想想辦法，如今也送了三十石。至于其他，還是需要時(shí)間。而兵器之事，陳縣尉也說庫房儲備也是不多，但縣尊發(fā)了狠話，要其明天一定要給乘舟送上兩百套。。?！?p>　　兵器甲胄乃是唯一大事，聞言，李乘舟心中了然。

　　至于徐懷盛的難處，他哪里不知道？畢竟能有糧就不會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來成立民團(tuán)，但徐懷盛確實(shí)沒糧嗎？李乘舟心中冷笑，不過徐懷盛總算是力所能及的將兵器之事解決了。

　　但知道歸知道，李乘舟卻是哭喪著臉小聲道：“自若，五十石糧食……，五十石糧食能做甚？若是過幾天民團(tuán)人滿了，五百人操練起來一天便要吃至少十石，如此還不算家眷，這不是鬧著玩么？”

　　“讓乘舟失望了，且縣尊如今已經(jīng)收到三邊楊總督的軍信，流賊近日來果然有西行的跡象，再加上前日那股在崇信城下燒殺的馬匪，城中已經(jīng)人心惶惶不安，形勢已經(jīng)大為不同。

　　所以恩師叫我來與你來說，如今不同以往，城中富戶也已經(jīng)松了口氣，定能為乘舟要來更多糧食，李兄弟只管安心練兵招人。至于你與我言語的民團(tuán)家眷種地免除賦稅之事，你知道的，此事敏感，恩師身為朝廷命官，實(shí)在無法明令為之，但恩師也說如今崇信荒田無算，你我二人規(guī)劃便是...”

　　“大人的難處，我省得的了?！崩畛酥勐犅劥耸拢闹写笙?，并高聲感慨道：“崇信有縣尊與自若，真是某等之幸也！且叫縣尊放心，我等驛卒本就是邊軍備選，如今得縣尊如此高看，在下也大言不慚一句，只需月余，民團(tuán)不說精銳，但必然成軍，而若流賊西行，定不負(fù)大人期望，丟了大人臉面?！?p>　　張自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曉得民團(tuán)確實(shí)困難，難以說出多么激昂的言語，而李乘舟心中歡喜，卻指著張自若身后三十余吊兒郎當(dāng)人道：“這些人是?！?p>　　“周主簿對大人妥協(xié)了一些，但提出了條件，要讓這些人進(jìn)民團(tuán)，說是以前就登記在的……”張自若言語越加苦澀。

　　“哦？原是這般？”李乘舟聞言心中了然，這是城里的老爺們斗法爭權(quán)呢！但他絲毫不在意，只是拱手認(rèn)真道：“自若回去，好叫大人安心，便說乘舟曉得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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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兄，如此甚好?！睆堊匀舯揪鸵粚こ４遽t(yī)之孫，本著讀書天賦異稟，又成了自家堡子里唯一的教書先生的學(xué)生，性子向來純樸重情，此時(shí)覺著理虧，便言道：“若還有別的難處，定要與我說，如今恩師極其重視此事?！?p>　　“到有一事，便是馬匹的事情……”

　　“此事沒辦法的……”

　　張自若搖了搖頭，沒有多少解釋，李乘舟一樂，倒是理解，便也不再為難，只是微微拱首道?！澳羌热蝗绱耍钅硶簳r(shí)便無事，自若也趕緊回去，某也得為民團(tuán)找人了，待往后我兩共同管好民團(tuán)，來日方長罷！”

　　“正是！”

　　少許待張自若離去，李乘舟稍稍思考一會，便看著圍攏而來的，也就是周成奎那廝找來應(yīng)付徐懷盛充數(shù)的潑皮無賴吩咐道：“去，將糧食搬進(jìn)廟中。”

　　“呸？周老爺許諾我等事機(jī)兵隊(duì)長，你是個什么東西？敢叫我們做這些腌臜事？”

　　“額??！”

　　李乘舟聞言一樂，倒沒有多少不快。

　　明眼人都曉得，這是沖著徐懷盛來的。但沒想到的是，周虎田會找些這等人來惡心徐懷盛，這哪里是妥協(xié)，這分明是以退為進(jìn)，然后實(shí)在不成便破罐子摔碎呀。

　　真真是極好的呀??！

　　李乘舟心中巴不得如此，但又被人當(dāng)眾折了臉面，有些難以下臺，便一個耳光掃過去罵道：“縣中今日送來的三十石糧食，便送來三十個爺。明日若送來兵器武備，你等怕不是便敢割了李某的腦袋？”

　　李乘舟力氣如何大？那潑皮平日里少不得酒色，此時(shí)被一巴掌干翻在地，口吐白沫的，其人同伴將將反應(yīng)過來，便又被趕來的李家堡機(jī)兵圍住，合著一股股殺人的眼神，見風(fēng)使舵慣了的無賴們立馬換了一張臉皮笑道：“搬，聽團(tuán)將的，我們搬。?！?p>　　“好！！”

　　李乘舟聞言咧嘴對著趕來的機(jī)兵與先前收納的流民笑道：

　　“既如此，且讓這廝們先將糧食搬運(yùn)下來，咱再去買兩只肥羊，待晚上人齊了，再請大伙大吃一頓如何？”

　　“吃肉，吃肉！”

　　“老漢就曉得李團(tuán)將是好人，不然也不該把窩讓給他老人家…”

　　………

　　眾人七嘴八舌，李乘舟斜眼看著做苦工的潑皮一樂，又想到了開心事道：“感謝諸位信任，但還有，剛剛張自若帶來了縣尊大人的口信，那就是，咱們民團(tuán)的人往后便不用交賦稅了。。”

　　“狗哥兒，這是真的嗎？”

　　“那能是假的？張神醫(yī)家的孫子說的，那還信不過？”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李家堡堡如今出了兩個好后生呀?。　?p>　　李乘舟笑了笑，便一一吩咐下去，眾人七手八腳的自然不用他幫忙，紛紛將糧食一袋袋放在周虎田派過來的潑皮肩上。

　　整個營地在流民們滿懷希望的勤勞，還有其人潑皮無賴的苦力加持下，顯得格外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