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著這座城市,人們忙碌的一天也終于結(jié)束了,無數(shù)扇窗戶上亮起了燈火。
站在高逾百丈的大法師塔的頂端,總是能夠讓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
似乎大地上的萬家燈火是如此的遙遠(yuǎn),與它們一比,漫天的星辰都是如此的接近自己,仿佛觸手可得一般。
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眾生如此渺小”,而自己卻又是這般“氣度萬千”的錯覺。
“好冷啊,居然有人喜歡在晚上的時候、在這么高的地方吹冷風(fēng),是腦子不清醒嗎?”
但很顯然,坐在輪椅上的少女不這么認(rèn)為,她只是覺得漫天的星輝是那么的清冷,它們明確地對自己表達(dá)著拒絕;
而高塔頂端的晚風(fēng)又是那么的冰冷,多吸一口冷風(fēng)都會讓自己咳嗽。
然而,少女還是習(xí)慣了高塔頂端的環(huán)境:
這里的很幽靜,沒有誰敢于冒著被高等法師格殺的風(fēng)險、也不惜登上高塔打擾她的閱讀;
這里的風(fēng)也足夠的冷,可以幫助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讓自己更好地進行思考。
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氣息,她熟稔地握住了對方的手,感受著這片刻的溫情:
“辛苦你了,媽媽,今天的這場會面還順利嗎?”
“伊登閣下已經(jīng)回去了,我們今天談成了幾項大合作,會面還是比較順利的?!?p> 唐娜握住女兒的手,從對方的身后擁住了她,長嘆了一口氣。
“媽媽,我對那位艾琳娜女士并沒有什么記憶,難道她也是商會的商人嗎?”
少女感受著身后傳來的溫暖,竟然在吹著冷風(fēng)的塔頂感受到了一絲困意。
“那位艾琳娜女士總攬商會在塞西亞的一切事務(wù),所有位于塞西亞的達(dá)西亞商人都要聽從她的指示?!?p> 唐娜并沒有刻意隱瞞女兒,而是坦然講述著這之中的關(guān)聯(lián):
“達(dá)西亞商會并不是簡單的商會,商人們是直接聽命于王國政府的,而那位年輕的女士就是一位代表軍方的商會高層?!?p> 少女似乎明白了那位女士的特殊:“也就是說,那位艾琳娜女士是一位大人物嗎?”
“從官方身份看來,艾琳娜女士不過是一位商會領(lǐng)事,是一個普通民眾。”
唐娜搖了搖頭:“但她的行事風(fēng)格極為干脆利落,有著很深的軍人風(fēng)格。
“更重要的是,她是那位埃文公的代言人,此番前來,也是正是因為收到了埃文公的指示?!?p> “是那位埃文公嗎?我們似乎與他并不熟悉?”
少女顯然還不知道,母親與達(dá)西亞之間達(dá)成了怎樣的密約。
唐娜突然沉默了很久,似乎正在醞釀自己的措辭。
“媽媽?”少女覺察到了唐娜的沉默,試探性地出聲詢問了一句。
“在我們與達(dá)西亞的和約中,提到了很重要的一點——我們要向達(dá)西亞交出一位人質(zhì)?!?p> 唐娜松開了自己的雙手,走到少女的面前,單膝跪地,望著對方的眼睛:
“伊麗莎白,去達(dá)西亞吧,我已經(jīng)布置好了一切,你過兩天就和達(dá)西亞的護衛(wèi)們一起動身吧。”
少女睜大了雙目,臉色煞白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怎么也不敢相信,這竟是她最信任的母親所說出的話:
“媽媽,你、你拋棄我了嗎……”
“不!麗莎,我怎么會拋棄你呢?
“即使是那么艱難的處境,我們母女二人都堅持了下來,我們相互扶持著,這才堅持到了今天。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情況,我都不會拋棄你!”
唐娜的雙手握住了少女的手,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
“麗莎,你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達(dá)西亞是整個西洛里亞最安全的地方了,你去了那里,我才能夠放心!”
伊麗莎白感受到唐娜雙手的微微顫抖,心情也平復(fù)了下來,反手握住了母親的雙手:
“可是,您又怎么能夠確定我的安全呢?我們并不知道達(dá)西亞人會如何對待人質(zhì)啊?!?p> “麗莎,你放心,所謂的‘人質(zhì)’,也不過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jīng)秘密與達(dá)西亞王國達(dá)成了盟約?!?p> 唐娜的雙手有些用力,但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
“而在合適的時機,我會以合適的方式,將你送到王國的本土、由達(dá)西亞一方保障你的安全。
“這也是我與埃文公、霍華德陛下的協(xié)議之一?!?p> “媽媽……”
少女的眼中泛著淚,她沒有想到,母親會為了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王國的攻勢可能會暫告一段落,在接下來的幾年內(nèi),我們可能會迎來沒有戰(zhàn)爭的和平?!?p> 唐娜看著女兒,站起身來、緊緊地?fù)碜×藢Ψ剑Z重心長:
“但這并不意味著局勢會有所緩和,相反,塞西亞的局勢將會越發(fā)緊張。
“麗莎,你有天賦、很聰明,也很刻苦,但在未來的時光中,即使是你這樣的中等法師,也難以逃避意外的情況。
“而且,你也知道,在我們的那些所謂的‘親人’的眼中,你究竟能夠為他們帶來怎樣的利益。
“在未來的幾年中,我和他們之間的斗爭會越發(fā)激烈,而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我這樣的高等法師,也不能確保你的安全。
“所以,去一個可以真正保證你安全的地方吧,我的孩子。”
少女抱著母親,心中流過萬千思緒,“媽媽,您到底做了多少安排?”
唐娜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捧著女兒的臉頰,默默地注視對方的眼睛。
她并不知道,為什么伊麗莎白會在這時問出這個問題,但她并不意外于對方察覺此事——
自從蘭斯公爵賽門·勞倫特“因故”而“意外死亡”后,勞倫特家族的直系繼承人便只剩下伊麗莎白一人了。
盡管有唐娜和杰夫加以保護,但在風(fēng)雨飄搖之際,少女并沒有成為任何人手中用以威脅唐娜的把柄,而是始終“居于深閨之中”“不諳世事”,其實已經(jīng)可以證明她的早熟與聰慧了。
“麗莎,如果可以的話,我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要。
“我、你、以及爸爸,我們一家人,一起去一個不與外界溝通的山野之中,過著最為簡單質(zhì)樸的生活?!?p> 唐娜依舊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但她的話已經(jīng)極為明確地表達(dá)了自己的態(tài)度:
“我們什么都不管,無論是國際局勢、亦或是國計民生,統(tǒng)統(tǒng)都不需要我們操心;
“我們也不用沉湎于那些陰謀詭計,我們是超凡者,只需要以漁獲、狩獵、以及耕種為生,就足以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了。
“但你的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他死在了那些骯臟的‘高貴者’的詭計中,我想要為他報仇!”
“可是爸爸是那么溫和的人,他一定不希望媽媽變成這樣的人,一心只為復(fù)仇而生。”
少女抓著母親的手,淚滴無聲地滑落下來:
“直到最后一刻,留在爸爸臉上的、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和遺憾,他從來都不曾希望媽媽這么做啊……”
唐娜微笑著搖頭,拇指拭去了少女臉上的淚痕,只是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
“賽門當(dāng)然不希望我這么做,他是那么的善良,然而我無論如何都要這么做。
“毫無疑問,這確實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復(fù)仇,但無論何時,復(fù)仇始終都不是我的最終目的。
“自始至終,我都希望用那些人的死,給賽門一個體面的交代,也是為了給我們母女一個交代。
“我要證明一件事——賽門沒有錯,那些理想從來都不是白日做夢者的妄言?!?p> 唐娜站了起來,推著輪椅走回塔內(nèi):
“我的目的和手段無不是錯誤的,我對此心知肚明。
“但時至今日,我只剩下這一種活法了,麗莎,去尋找真正正確的道路吧。”
少女沉默了許久,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而塔內(nèi)的溫暖與腿上的舊傷也讓她眼皮發(fā)沉:
“晚安,媽媽?!?p> “嗯,做個好夢,麗莎?!?p> 唐娜適時地在輪椅周圍施放了一個輕盈法術(shù),讓少女不再感到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