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蘭達的強硬下，維羅妮卡半推半就地坐在了床邊，看著她在柜子旁忙碌。
“老規(guī)矩，紅茶加糖加奶？”布蘭達清點著柜子里的物品，從中翻找出一個裝著茶葉的瓷制小罐。
“還是由我來吧，讓我看著小姐忙來忙去的，總覺得有些別扭……”
維羅妮卡只覺得有些不自在，剛想起身，就被布蘭達斜眼制止了：
“你在柳本城忙了這么久，就不要折騰自己——不就是泡壺茶的小事嗎？讓我來做就可以了?！?p> “好吧……”維羅妮卡也不再堅持，只是無奈地看著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柳本城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我只是從阿加莎那里了解到，城里的情況非常復雜，但具體的細節(jié)就沒有多加詢問了?！?p> 布蘭達用小匙向茶壺里裝茶葉，思緒卻沒有停止。
維羅妮卡沉吟片刻，神色顯得異常糾結：
“柳本城那邊的情況比我預估的還要嚴重——那里的形勢已經是我們在制定開拓計劃時，所預想到的最壞情形了?！?p> “最壞情形……莫非是教廷的那幫偽君子？他們總算是露出馬腳了？”
布蘭達略作思考，但也并沒有表現(xiàn)得太過意外，只是把茶罐放回了柜子里，又從柜子里取出了一罐糖塊、以及一壺在晚餐前剛剛啟封的鮮奶，走回桌子旁：
“說實話，即使是在本土的那段時間里，我們每年都能搜出來幾個不長記性的教廷間諜，如果說他們在塞西亞的事務上反而長了些記性、不敢輕易地做些大動作，我反而不怎么相信。
“倒不如說，姐姐和艾姬是怎么找到證據的？”
“并不是我找到的線索，這都是殿下的功勞?！?p> 維羅妮卡搖了搖頭，看起來不像是在客套。
“艾姬？她做了些什么？”
布蘭達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回答。
隨即她將糖罐封好，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開水?！?p> 在維羅妮卡詫異的目光中，犬主自然地跳上桌子，用精神力量操作著開水瓶，靈活地向茶壺中倒水。
看著布蘭達攪動茶壺中的糖塊，維羅妮卡收斂了自己的心情，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復對方：
“但實話實說，在我看來，殿下并沒有做什么多余的舉動?！?p> “阿加莎什么都沒有做？”布蘭達有些聽不懂對方的意思了。
她用眼神示意了犬主一眼，在犬主收回了水瓶后，她將小壺中的牛奶倒入茶壺，用茶匙輕輕地攪動著。
“殿下確實什么都沒有做，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帶領救護部隊開診，日常的晨間禱告、晚間祈禱、每個禮拜日的小禮拜、每月一次的圣餐儀式、以及與修士的公開辯經，她都沒有遺漏。”
維羅妮卡聳了聳肩，語氣頗有些無奈，“但除此之外，殿下什么都沒有做?！?p> 布蘭達沉吟片刻，想明白了這一切的前因后果。
她倒了兩杯茶，坐到了維羅妮卡的身邊：
“那么，這個線索是從哪位人物的口中得到的？”
維羅妮卡捧著茶杯，品味著杯中飄出的茶香：
“嗯，怎么說呢，是一位居住在下城區(qū)的平民在感受到殿下的善意后，主動向殿下提供了一條……指向風月場所的信息?！?p> “嘶——，什么東西？”
布蘭達的聲音都不自覺的高了兩個調，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當然，她并不是因為這一詞匯而感到羞澀，身為開拓軍團的軍官之一，在數次戰(zhàn)后的軍事管制期間，不要說那些戰(zhàn)團長，即使是布蘭達本人，也曾數次親自帶隊查抄了不少類似的場所。
對她而言，這個詞匯的性質與“必要的工作”是一樣的，從來都不是什么特殊詞組。
事實上，“荒謬”，這才是布蘭達此刻的感受：
“對于這種場合來說，‘客人’從來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身份，甚至對于位高權重之人而言，他們極有可能會遮住自己的面貌，這也是我們此前組織了那么多次查抄、封鎖行動，卻一點有效的線索都沒有找到的原因?！?p> 布蘭達啜飲茶水，訴說著自己的依據：
“況且，教廷與王國的國教不同，其上并沒有世俗王權的制約，西洛里亞大陸的教會何等藏污納垢，我想維羅妮卡姐姐應該也很清楚吧？”
西洛里亞大陸的宗教只有一種，即圣子提圖斯所創(chuàng)立的、以首席圣徒卡門編纂的《舊約》為教義基礎的、以上主諾依為崇拜對象的、發(fā)源自古老的諾依信經會的圣主教。
經過歲月變遷，圣主教的信仰遍布西洛里亞大陸，在西洛里亞的每一個城市、乃至于每一個有些規(guī)模的村鎮(zhèn)中，都建有相應的教堂，向民間與高層輻射著圣主教那本就巨大的影響力。
而在九百余年后的今天，圣主教會已經分裂為了兩個部分：
其一是王國的國教，在達西亞王權的絕對控制下，國教依舊遵循《舊約》的指引，膜拜圣子與圣徒的圣骸，追尋精神與物質的魘足，但也遵循王國的律法和道德，不尋求過分的奢侈；
而另一個則是卡俄基亞教廷，其早已擁有了凌駕于大陸世俗王權的超然權勢。
一個沒有任何制約的、超越俗世國度的龐然大物，即使高位者品性清正，其內部的扭曲、腐化、墮落的程度與速度，對布蘭達和維羅妮卡這樣的人物而言，幾乎是不言自明的。
而塞西亞的海島教會本就脫離自王國國教，其在誕生之初，與國教之間的關系便勢如水火：
面對王國收復塞西亞的一步步行動，海島教會作為一個地區(qū)勢力，只能尋求來自教廷的幫助。
因而，布蘭達的意思其實也很明確——塞西亞北部早已被海島教會滲透得和篩子一樣了，來自教廷的使者即使真的想要滿足自己茍且的欲求，何不直接選擇當地教會呢？
“至于這個問題，我們或許真的要感謝那位戰(zhàn)死的柳本公爵了。”
維羅妮卡苦笑了一聲，“他對于自己公國的掌控力，或許不如南部的那兩位公爵。
“但柳本城畢竟直屬于他，城中教會還是受他節(jié)制的，因此，柳本教會的許多規(guī)則仍與國教無二。”
布蘭達恍然大悟：“一個來自教廷的高級修士，因為在與柳本公爵交涉的過程中，控制不住自己那低俗的欲望，結果被我們抓住了一直以來遍尋不到的線索，這還真是……”
“是啊，真的是最為諷刺的事實了……”
維羅妮卡喝著茶，語氣中充滿了慨嘆。
搖了搖頭，她轉而看向布蘭達：
“不說這些了，家主前幾天知會了我一件事?！?p> “來自父親的通知？”
布蘭達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維羅妮卡微微頷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確實是一件無比重要的大事——家主希望我們可以商量一個近期的時間點，讓小姐接受月報總編輯的專訪。
“‘時候到了，該讓布蘭達正式登上舞臺了。’這是家主的原話?！?p> 布蘭達雖然表現(xiàn)出了一絲驚訝，但她其實并不對這個消息感到意外：
“可能是因為本土的事情所造成的影響，父親他……或許也感到了一些壓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