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
怎么可能?蘇克薩哈太清楚剛剛夢了的皇四子在順治心中的地位,剛剛出生就被順治大赦誥書,譽為朕之第一子,可謂恩寵倍至。一旦被懷疑與其死亡有關(guān),誅九族可不是開玩笑的。
蘇克薩哈大駭之下,只顧得大喊:“不可能!我要見皇上!”
鰲拜冷笑,此時雖然詭異,但他與蘇克薩哈速來不合,此刻不由的幸災(zāi)樂禍的說道:“皇上已經(jīng)開了尊口,見與不見,結(jié)果都不會有什么改變。”
——
福臨很害怕,偌大的宮殿,每天堆積如山的奏折,以及無數(shù)人伏闕跪地等待圣裁的場景。這些都讓他害怕,因為他不懂啊。
福臨只覺得腦袋像是被灌滿了漿糊,以前轉(zhuǎn)瞬即通的事情,現(xiàn)在他需要思考很久才能明白。
這種無力感讓他很害怕。
那堆積如山的奏疏仿佛一張血盆大口要吞噬他的靈魂。于是他逃避,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不見任何人,可是每天那些在宮殿外面磕頭請安,那些等待皇帝答復(fù)抉擇的官員讓他無所適從。
尤其是昭圣太后布木爾泰昨天抱著病軀來看望福臨后,讓他更加心情沉重,親生母親抱著病軀勸自己福緣自有天數(shù),皇子新夢,也勿要沉疴自己,要保重身體。要以國事為重、萬民為念,早日處理朝政。這讓福臨感動之余又倍感慚愧。
軍國大事成為他想要逃避卻不得不面對的事情,但他無力面對。福臨逼著自己拿起奏疏,回想著以前自己怎么處理國事的,但很快他就沮喪的放棄了。
奏疏里每一個字他都認(rèn)識,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泄憤式的撕毀幾份奏疏后,福臨也躺平了。
好在昨夜董鄂妃來了,記憶中那個溫婉動人,謙和溫良的董鄂妃帶著哭腔與猙獰的面容來了。
她先是動情的回憶起與福臨的朝朝暮暮的感情,又痛惜前不久失去的孩子,那孩子是她的一切,而這一切被上天殘忍的奪取了。
不,不是上天奪取的,是有人背后指使,陰謀圖害的,昨夜董鄂妃的弟弟費揚古府上得到一封秘密的投書,直言加害她兒子正是以皇后為首,蘇克薩哈尾隨的一小撮團體的陰謀。
投書上沒有多少真憑實據(jù),但董鄂妃一瞬間就相信了。
因為真假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需要一個契機發(fā)泄她遭遇的一切。
兒子死的那一天,董鄂妃萬念俱灰,感覺心中那被自己壓抑的人格一瞬間就破土而出占據(jù)主導(dǎo),扭曲嫉恨而又無所顧忌。
所以今天她來了,決定利用順治對自己感情,以及幼子新喪的憐惜與補償,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她要當(dāng)皇后,也有機會當(dāng)皇后,只需要自己臨門一腳便可大功告成。上月因為太后生病,作為太后的親侄孫女,皇后卻不聞不問,是她不日不夜貼身照顧,太后才得以病愈。
順治因此認(rèn)為皇后有違孝道,決意廢后,交由諸議政王、議政大臣討論廢后事宜。
但那時董鄂妃卻拒絕了,一是性格使然,二是那籠罩深宮幾十年的陰影讓她畏懼不前,那就是太后布木爾泰。
而前幾日皇后亦病重,又是自己,沒日沒夜的照顧才得以病愈,在董鄂妃看來這個丑陋,愚鈍,量小的女人哪一點比的上自己?哪一點值得母儀天下?
就因為是太后的親侄孫女?
她不服,她要爭!
董鄂妃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以往不爭不搶,事事忍讓,順治愛極了,如今卻是嫉妒張揚,霸道武斷,同樣很受福臨喜歡。
有些人注定是天生一對。
這么多天來,終于不是讓福臨拿主意了,而是有個人替他拿主意了,而這個人偏偏還是他從心里喜歡,認(rèn)定的人。這樣“確定”的感覺讓福臨很幸福,仿佛終于卸下那沉重的負(fù)擔(dān),開開心心的做了一個人。
所以董鄂妃的要求的事情,他一件不差的答應(yīng)了。
要立她做皇后,福臨答應(yīng)了。
要殺了蘇克薩哈,福臨也答應(yīng)了。
——
蘇克薩哈圖害皇嗣被抓了,很快在京師引起了劇烈的政治風(fēng)暴,蘇克薩哈是誰?乃是議政大臣,領(lǐng)侍衛(wèi)大臣,八旗都統(tǒng)。是參與清國治理的實權(quán)大人物,滿人之中擎天巨柱般的人物。
內(nèi)城大覺寺,戴佳氏從昨日得到達(dá)爾岱的回娘家避難的通知后,并未回家,如果娘家能幫覺爾察家,不用她這個婦道人家開口,都會幫助。
如果幫不了,自然也沒人尊重一個女人的意見。戴佳氏所幸來到這佛寺面前,誠心祈禱,期望能逢兇化吉。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她不知道,沒人與她說,只得自己派嬤嬤去打探消息,到了傍晚終于知道了是自家的幺兒出事后,戴佳松了口氣,自家那小子能惹什么事?大不了是爭風(fēng)吃醋,惹怒哪家大人物家的公子,大不了破才免災(zāi),最嚴(yán)重的不過發(fā)配寧古塔,反正是從遼東出來的,他大哥也在遼東,回去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相比于白天的大廈將傾,此刻的兇險顯得無足輕重。
然而在今早,吳嬤嬤在大街上撿到一份傳單交由她看后,戴佳氏被嚇得直接昏死過去了。
上面寫著“蘇克薩哈圖害皇嗣,行巫蠱之術(shù),隔絕中外,臣覺爾察·碩古莽,安費揚古嫡孫冒死啟奏,望朝中忠義人士,上書陛下,直達(dá)天聽,臣有證據(jù)當(dāng)面呈上?!?p> 事關(guān)天家,稍有不慎便是誅滅九族之禍,誰不害怕?更可怕的是這傳單滿大街到處可見。想遮掩都不行。
而董亮此刻正在尚方院的大牢里坐牢,也就是后來的慎刑司。
本來一開始兵丁還沒認(rèn)出董亮,待董亮秉明來意,前來舉報蘇克薩哈圖害皇嗣后,終于驚動了尚方院的總管大臣客占泰。
客占泰二話不說直接叫兵丁把董亮趕走。
廢話,且不說董亮空口無憑,尚方院是關(guān)押旗人官員的地方,也不是受理案件的地方,到這里來舉報完全是有病。
再說了蘇克薩哈是什么人,議政大臣,議政王大臣會議上如果某些與皇帝相左的意見,皇帝也會認(rèn)真重視。如此權(quán)勢的人物,怎么可能輕而易舉的就倒了?
事關(guān)天家,這種事情能避則避,又不是尚方院的職責(zé),所以客占泰這鍋率的異常輕松。
沒想到,董亮不安章法,當(dāng)即就給對方扣了一個蘇克薩哈同黨,隔絕中外的罪名,把客占泰嚇的不輕,也氣的不輕。
讓兵丁給董亮幾個耳光后,扔進(jìn)牢里后,就決心將這事知會蘇克薩哈。
董亮挨了兩個大嘴巴,嘴角滲出了兩道鮮血。卻像沒事人一般面無懼色的沖著牢里的獄友打招呼。
在董亮看來,這尚方院的監(jiān)獄是個多好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