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略微回推。
一輛馬車疾馳在上城區(qū)寬闊的道路上，引得不少路人頻頻側(cè)目。
側(cè)目的理由并不是因為馬車有多豪華、主人的身份有多顯貴，而是因為這輛馬車看上去質(zhì)樸的要命，車身上甚至連家徽都沒有。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車廂內(nèi)部的奢華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里面的裝橫風格溫潤細膩，每一處都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典雅的氣質(zhì)，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頂級名家之手。
座椅、扶手等全部內(nèi)設的材質(zhì)和面料均取自于魔獸，是多少低階職業(yè)者求之不得超凡素材，現(xiàn)在卻被人毫不憐惜的使用著。
科爾曼側(cè)著身子躺在座椅上，搭起的雙腿一晃一晃，嘴里愜意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
鬢角斑白的昆圖斯低眉垂首的坐在他對面，心中暗暗感慨科爾曼的變化之大。
自從少爺死后，老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變得更自信、更狂妄，仿佛除去了世俗禮儀套在身上的枷鎖，整個人都變得隨心所欲起來。
昆圖斯不敢評價這是好是壞，但他只是隱約覺得，現(xiàn)在的老爺要比以前有魅力的多，也更符合他心目中的主君形象。
強大、霸道，但又不失運籌帷幄的細膩。
“昆圖斯。”科爾曼忽然懶洋洋的開口，“你對傳教集會有沒有興趣？”
“老爺，我覺得這件事本身沒什么意義，現(xiàn)在也只是個慶典而已?！?p> 昆圖斯誠實的回答道，“只不過教會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確實沒有違背教義中的任何一項，這點我認為值得尊敬。”
“是啊，值得尊敬?！?p> 科爾曼挪了挪身子，意味莫名的道，“他們中有知行合一的圣者，也有鋌而走險的瘋子，人類還真是復雜?！?p> “您說的對?！?p> 盡管沒聽懂，昆圖斯還是選擇恭敬的應和。
他心里清楚，現(xiàn)在的老爺很多時候發(fā)出感嘆并不是在暗示他什么，只是單純的想要感慨而已。
這種時候，自己只要扮演好無知的聽眾就足夠了。
“倒是辛苦你一直這么迎合我?！笨茽柭呛切α藘陕暎八懔?，倒也是件好事，我安排的人怎么樣了？”
“護衛(wèi)們已經(jīng)先一步到您指定的地方等待了?！?p> 昆圖斯聞聲回應道，“恕我直言，老爺，您今天為什么想帶著護衛(wèi)去參加傳教集會？”
“如果您想彰顯身份，完全可以把家徽印到馬車上，再給教會去信提前告知，他們不會拒絕的?！?p> “那樣就太高調(diào)了，雖然祂現(xiàn)在應該也被折騰的夠嗆，但我還不想吸引到某些不必要的注意?！?p> 科爾曼失笑搖頭，“但太低調(diào)也不行，萬一有人發(fā)現(xiàn)不了我可就不太好了。”
“這些事情你不用多在意，照我安排的去做就可以?！?p> “我明白了，老爺?！崩D斯點點頭。沒再繼續(xù)詢問。
科爾曼撐著身子，抬手把車廂的窗簾掀開一角，精心塑造的街景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飛速后退。
在誰也沒發(fā)現(xiàn)的角落里，他的眼底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追憶。
……
輕而易舉的避過明顯是由守衛(wèi)偽裝出來的普通人，阿爾文摸到了那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附近。
在刺客感知中，極淡的紫色波紋正以車廂為圓心蕩漾開來。
‘還恒定了削弱聲音傳播的法術，這是在怕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氣，魔能微微調(diào)動起來。
一階刺客禱告——感官強化·聽覺。
視野的邊緣多出一圈黑影，眼前所有的東西都驟然變的模糊，而與之相對的，聽覺在這一刻好似被無限的放大。
莊嚴的宣禮聲、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人群激動又嘈雜的呼吸聲等等一齊在阿爾文耳邊炸開。
然而這種對于尋常人來說不亞于酷刑的感受他卻早就習以為常，迅速調(diào)整著魔能的頻率，把無關的聲音一層層過濾，最終鎖定在車廂內(nèi)的微小的談話聲上。
“昆圖斯，你看過教會的禱告書嗎？”
‘這個聲音！’
阿爾文瞳孔一縮。
‘科爾曼·布雷恩，他怎么來了？’
車內(nèi)的兩人自然感受不到阿爾文的驚詫，昆圖斯的回答仍然在繼續(xù)著：
“老爺，我不是自然覺醒的職業(yè)者，當然看過教會的禱告書?！?p> “是嗎？那我們倒是可以聊聊?！?p> 科爾曼似乎帶上了幾分笑意，“雖然我挺討厭教會，但禱告書我確實看過，還記得第301節(jié)的內(nèi)容嗎？”
“講的是一位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小村莊里的美麗姑娘，因為至親之人的性命受到威脅，不得不踏上尋求神明幫助的旅途?！?p> “可來自霧海的惡魔卻看上了她鮮美的靈魂，想要借此機會降臨世間，所以總是在想法設法的給女孩錯誤的指引。”
“可憐的女孩一路上都在誤入歧途，等她終于醒悟過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惡魔不知何時早就潛伏在了她的身邊，而她也的靈魂也早染上了惡魔的顏色，不復曾經(jīng)的純潔?！?p> 科爾曼用吟游詩人般抑揚頓挫的腔調(diào)詠嘆著，“多么現(xiàn)實而又悲情的故事啊，怪不得我會對它如此印象深刻。”
“老爺，您的故事確實很好，但……”
昆圖斯明顯猶豫了起來，遲疑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道，“恕我直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禱告書總共只有300節(jié)?！?p> “哎呀，居然沒寫在禱告書里嗎？”
科爾曼毫無誠意的驚訝了一下，聲音聽上去敷衍至極。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不過你看我沒騙你吧，我確實討厭教會，甚至連禱告書的內(nèi)容都記不清?！?p> “這個……您說的是。”
昆圖斯低頭不語。
隨時照顧到主君的面子，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騎士該做的事情。
盡管老管家可以把科爾曼的說辭當成他的記憶錯誤，但阿爾文可絲毫不敢這么想。
從科爾曼開口的那一瞬間，阿爾文的心里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為他講的這一切并非是隨意編撰的童話，而是被塵封的歷史上切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故事中女孩的真名叫做中婭，史詩之下最強單體防御禱告“中婭的戒律”的唯一開發(fā)者。
當阿爾文還在教會總部的時候，曾經(jīng)看到過記載了她傳奇經(jīng)歷的典籍。
簡單的來說就是——中婭在醒悟后并沒有放棄希望，而是開始尋找抗拒惡魔的方法。
她給自己立下了無數(shù)條戒律，憑借意志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拒絕著惡魔的引誘，直到她自然死去的那天，也沒讓惡魔真正得手。
就在那個瞬間，唯一一個由普通人開發(fā)的、使用者意志越堅韌，防護能力就越強的神奇禱告，“中婭的戒律”誕生了。
而中婭的經(jīng)歷也讓當時結(jié)束內(nèi)戰(zhàn)不久的人們明白，他們所要面對的危機并不只有被圣律法阻攔在外的邪神，還有霧海連通的無數(shù)個小世界中可能對人類抱有敵意的存在。
為了防止恐慌擾亂剛剛安穩(wěn)下來的局勢，中婭的名字被人從本該有她一席之地的正史中抹去，而「深淵」與「惡魔」的名號則步入了職業(yè)者們的視野，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普及開來。
可惜直到近兩千年后的今天，人類也沒能查清深淵究竟在霧海的哪一層，甚至連惡魔沒有再在亞登大陸出現(xiàn)，只有用來嚇唬小孩子的故事一直流傳。
如果科爾曼只是知道中婭的故事其實沒什么大不了，布雷恩家族的藏書很豐厚，保不齊他是從哪本野史上看來的。
真正讓阿爾文感到震驚的是科爾曼口中的數(shù)字——禱告書的第301節(jié)。
在很久以前，禱告書成書的最初，其總內(nèi)容共有328節(jié)。
經(jīng)歷了極小范圍的測試后，教會為了強化其激發(fā)親和度的功效便在內(nèi)容方面做了刪減，才正式對大眾發(fā)行了內(nèi)容共300節(jié)的第一版本。
而中婭的故事，恰好是最初稿的第301節(jié)。
這件小事在教會內(nèi)部的記載也都只是一筆帶過，如果不是阿爾文偶然在藏書庫的角落翻到過一本寫滿了瑣事的小冊子，恐怕連他也不會知道這個數(shù)字。
所以，科爾曼到底是如何得知的？他又為什么突然講起中婭經(jīng)歷的前半段？
如果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還好說，要是他真的知道這件事……
阿爾文忽然汗毛聳立，全身只感到一陣陣的乍寒。
這個可能性是不是有點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