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好強啊,”一個滿懷笑意的聲音從牢房中響起。
“阿姐!”十一興奮不已,轉(zhuǎn)身一躍而起,在空中飛掠十丈遠,投入說話那人的懷中,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那人柳眉杏眼,腮若涂朱,笑時嘴唇微翹,眼睛半闔。她一頭青絲垂在腰間,身著白衣,懷中抱著一直毛發(fā)雪白的雪狐。
“好哇,怪不得天天找不到你,原來你丟下我偷偷找阡兒姐去了,”十一瞪著雪狐。
雪狐如煙翻了個白眼。
那人正是雪山二狐之一的阡若沫,她那時化作人形,并在十年前獨自離開雪山,她是孿生雪狐中的姐姐,是扶養(yǎng)十一長大的親人,更是世間的第一只妖,阡若沫。她分出一只手揉著十一的頭發(fā),感概道:“這才一會兒沒見,你就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
十一發(fā)覺阡若沫這一身白衣很是熟悉,于是問道:“前些日子從流氓手中救下我的就是阿姐吧。”
“當然是我,”阡若沫頷首一笑,她收起笑意,抬指在十一的額頭上一敲,嗔怪道:“你還真是蠢笨,做事怎么老是這樣粗枝大葉!外邊那些守衛(wèi)早就被驚動到了,若不是我殺的快,你今天就要被堵在這里了。”
“怪不得謝靈蘊瘋了這么久,卻沒有過來查看,”十一后怕道:“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下次行動前一定要準備萬全才是?!?p> “小十一的運氣是真的好,”阡若沫莞爾道。
“阿姐,咱們快走吧,”十一抱起柳夭,道。
阡若沫搖了搖頭,帶著十一走向牢房的另一頭,說道:“昨日結(jié)案之后,那個謝靈念馬上就回家把所有參與屠殺的人都抓到了牢獄中,他們被關在這邊,既然你要替這個人主持公道,那把這些人也一并殺了就是。”
一路上真的沒有遇到任何活著的守衛(wèi),他們癱倒在地,死狀一致,整個頭被擰了一圈,脖子扭成麻花。
阡若沫手段之狠辣,可見一斑。
來到關押惡奴的牢房中,阡若沫抱著如煙站在門外,意思是讓十一自己處理。
十一走了進去。
這些惡奴大多都是凡人,只有八九個是開靈武者,一個是煉體武者。
十一想起剛剛主位操控自己的身體,使用“道”的力量的過程,心中若有所悟,他腳踩逍遙步,步伐生疏,但在這些人眼中,就像是一道灰影快速移動。十一在每個人的眉心拍了一下,將靈氣打入他們的身體,發(fā)動了虛幻之道的能力。
一刻后,十一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走出牢房,他抱住阡若沫,疲憊不堪道:“我們走吧,阿姐。”
阡若沫一手提起柳夭,一手抱著十一,化作一道白光,眨眼間便消失在西牢之中。
次日。
興年一六年,四月六日。
扶決城中又發(fā)生了一起驚天大案,扶決城西牢中,牢差共計四十一人,有四十人因脖頸斷裂而死,守衛(wèi)乙瀆職如廁才逃過一劫。同時,牢中關押的三十一名犯人也慘死牢中,這三十一人都是焚村案中的嫌疑犯,主謀謝靈蘊被打成爛肉,從犯三十人皆滿身燎泡,面露恐懼而死。
城西官府議事堂中。
堂上坐著七人,分別是:扶決城城主,周慶天;城北四品文官,武重;城東四品文官,吳生;城南四品文官,周立;城西四品文官,謝山云。
七人身后,站著七個年輕人,分別是:扶決城城主之子周啟正;武家本家弟子武玄空;吳家武館弟子,吳生之子吳樂;神秘的男裝少女;謝家大小姐謝靈念。
堂下有三人:守衛(wèi)乙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武玄真皺眉思考。侍女琴兒面無表情的站著。
周啟正看向男裝少女,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不由得開口道:“干爹,這位是?”
周立是周慶天的結(jié)拜兄弟,也是周啟正的義父。
那少女身著七爪金龍袍,身份尊貴。
九州皇帝身穿九爪金龍袍,皇族周家長老穿八爪金龍袍,皇太子才有資格穿七爪金龍袍。
這拌做男兒的少女居然是當今皇太子?
那少女眸子灰白,原來是個盲人,她開口了,吐字清晰,語速不緊不慢,聲音帶著奇特的磁性,道:“我是周啟顏?!?p> 她就是周啟顏?謝靈念驚詫不已。
周啟顏是周家年輕一輩中的領袖,當代天驕榜第二,先天開靈之資。先天開靈與先天開靈九脈不同,前者的意思是,一出生便是開靈武者,無需祭拜蒼天,便是九脈全開的開靈武者。
周啟顏今年十六歲,入道境三階武者。她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來到扶決城?難道是為了失竊的《山海經(jīng)》!
周啟顏似乎是明白了其他人心中的疑惑,道:“家族派我來追查地書的下落?!?p> 城主周慶天點了點頭,他望向堂下,目光如電。
謝山云開口道:“守衛(wèi)乙,你可知罪!”
守衛(wèi)乙不住的磕頭,急呼:“卑職罪該萬死,卑職罪該萬死?。 ?p> “你有何罪?”
“我不該瀆職偷懶。”
“錯!”謝山云怒喝道:“你錯在牢中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第二天才向上通報?!?p> 周慶天道:“敵人實力強大,也不能全怪此人,你把你那天看到的一切都說出來,若是對這案子有幫助,將功抵過也不是不可能?!?p> 守衛(wèi)乙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昨夜三更天,謝大小姐帶著她的侍女琴兒來探望謝公子,我嚴詞拒絕了他們,但守衛(wèi)甲不聽我的話,執(zhí)意要帶她們進入牢房,可這一去,便再未出來過。次日換班時,我察覺到不對勁,于是去牢房尋找,結(jié)果便看到所有同僚都慘死牢中,于是我連忙跑到官衙上報?!?p> 聞言,謝靈念與琴兒齊齊驚詫,謝靈念道:“我昨日呆在家中,從未出去?!?p> 琴兒道:“我可以為小姐作證?!?p> 謝山云皺眉道:“靈念回了家就再未離開,怎么會在三更半夜去牢房探監(jiān)?!?p> 守衛(wèi)乙更結(jié)巴了,道:“我我我,確信,肯定,那個人就是謝小姐,絕對是!但是琴兒似乎有些不一樣?!闭f著說著,守衛(wèi)乙愣住了,他仔細打量著謝靈念,喃喃道:“我明明知道,你和她長的一模一樣,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昨晚那個謝靈念究竟長什么樣。”
謝靈念若有所悟道:“她是不是有一對詭異卻令人記憶深刻的眼睛?”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守衛(wèi)乙流利的說道。
“原來是他,那個第一人,”武玄真道。
謝山云對那人也是略有耳聞,道:“那人別的特征呢?”
“完全想不起來。”
“你好好想想,”周慶天道。
謝靈念道:“那人修煉了一門極其奇怪的功法,似乎能令看到他的人忘記他的外貌,只記住他的雙眼?!?p> 謝山云咬牙切齒道:“功法詭異,絕對是魔道的人,手法殘酷,性情扭曲。居然把靈蘊打成那樣,真是個該死的魔頭?!?p> “諸位大人,我有話要說,”武玄真道。
周慶天點頭。
“昨夜在牢房中行兇的至少是兩個人,一強一弱,強者實力未知,敢問諸位大人,什么樣的強者可以在一瞬間把分布在牢房各處的四十人同時殺死?”武玄真道:“牢房各個監(jiān)管處守衛(wèi)相助,十步一哨,沒有任何死角,只要察覺到有一處出現(xiàn)狀況,別的地方就會立即發(fā)出警戒。所以想要不聲不響的處理守衛(wèi),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殺光所有守衛(wèi)?!?p> 周慶天是眾人中實力最強的人,他是域王境一階,道:“至少得是歸元境以上的武者?!?p> 入道境之上,便是歸元境,歸元之上,就是域王境。
“還有一個較弱者,”武玄真已經(jīng)到西牢勘測過了,他說道:“這個人實力不高,不久前,我曾推斷他是融魂境八階以上的武者,如今看來,他的實力在入道境二階左右。因為他與謝公子纏斗許久,二人將那個牢房徹底損壞之后,謝公子才遭遇不測?!?p> “你說的這些,我們也知道,”吳生之子,吳樂嗤笑道。
武玄真繼續(xù)道:“較強者負責掩護較弱者行動,而較弱者對那三十一人有極大的仇恨。”
“畢竟謝兄都成了一攤爛肉,”吳樂嘿嘿一笑道。吳生瞪了吳樂一眼。
“所以基本可以確定那較弱者的身份,第一,她是女人。”武玄真看了眼又要出聲的吳樂,道:“原因有二,第一,有兩人拌做謝小姐與侍女的模樣進入牢房,男人與女人骨架不同,男人很難完美的偽裝成女性。”
“她絕對是女人!”守衛(wèi)乙篤定道。
“第二,謝公子的尸體上,有大量咬痕抓痕,謝公子先失去戰(zhàn)力,最后那人僅用純粹的肉體力量把謝公子打成那樣,通過傷口深淺規(guī)模,基本可以斷定,那人是個女人?!?p> “其二,弱者與土關村居民有極其深厚的關系。其三,弱者是入道境二階武者。其四,較弱者的道也與焚燒有關,因為另外三十人滿身燎泡,我們推斷他們死于灼燒。只要通過這些條件,搜查所有符合條件的武者,大概便能判斷武者身份?!?p> 周慶天點了點頭,道:“來人?!?p> 這時,周啟顏突然開口了,道:“既然他們有能力在一瞬間殺死所有守衛(wèi),那么他們?yōu)楹芜€要偽裝?”
“說明他們其實有三人,兩人實力弱小,偽裝進入牢房,第三人是她們的護道者,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周啟正道。
只有九州大家族中的重要成員才清楚護道者的存在。
周啟顏繼續(xù)道,“我去過現(xiàn)場,我雖然目不能視,但我能分辨出不同靈氣的味道。那里只有三個人出過手,一種屬于謝靈蘊,另外的兩種都是我從未見過的靈氣。”
分辨不同靈氣的味道?怪不得皇族派周啟顏來追查地書《山海經(jīng)》。
“一是護道者,一是二人之一,那么我推斷的…就全是錯的,因為無法確定虐殺者究竟是誰,那兩個混進去的都是較弱者?!蔽湫婷悦A恕?p> 謝靈念看向周啟顏,盈盈一拜,眼眶發(fā)紅道:“雖然我那兄長也非善人,但我著實不愿他被人凄慘折磨致死,倘若啟顏姐姐再次遇到那兩種靈氣的主人,希望啟顏姐姐能告知于我。”
周啟顏道:“是非公道,與我無關,我只在乎律法是否被破壞,他既然犯了罪,我自然要將他捉拿歸案。你那兄長也犯了罪,我定然要公正審理,告知天下。你的詭辯很有趣,這令我發(fā)現(xiàn)了律法的漏洞,算你有功,我便不治你當時擾亂公堂,企圖包庇謝靈蘊的罪了?!?p> 這少女居然……耿直呆板至此?這種人,或許可以利用。謝靈念心有判斷,后退一步,躬身拜道:“周大人明察秋毫,小民自慚不已。”
“說起來,那較弱者的靈氣未曾作用在他們身上,而他們卻死于燒傷,這倒是一件奇事,”周啟顏若有所指道,“他的靈氣應該是直接作用在了那些人的靈魂中?!?p> 良久,謝靈念眼睛一亮,情緒激動導致她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溢出,她略做擦拭,便說道:“我知道他是什么道了,他的道極有可能與幻覺有關?!?p> 眾人的目光匯聚在謝靈念的身上。
謝靈念面帶潮紅,道:“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實驗:我把一個死囚的雙眼蒙住,將他的整個身體綁在了椅子上,然后在他的手腕上用刀背劃了一下,只是割破了他的皮膚。接著,我在他的手腕上方半寸處緩緩傾倒溫水,并在這個死囚犯身旁割開了另一個死囚犯的動脈。”
“實際上,我營造了這樣一種景象,一個死囚犯的手腕沒有劃破,但他認為自己被劃開了動脈,因為他感到手腕上有鮮血涌出,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兩個時辰后,這個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死刑犯死了,死狀與失血過多者完全一致?!敝x靈念又是劇烈的咳嗽起來,她用手絹捂著嘴,道:“這個死刑犯堅信自己正在失血,所以最后死于失血過多,實際上,他是被自己給嚇死的?!?p> 聞言,眾人心中驚懼,仿佛這是第一次認識謝靈念一般。
怎么說呢,情理之中?畢竟她和謝靈蘊是一對兄妹。
武玄真不由得想到:真的是兩個死刑犯么?
周啟顏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人構筑了烈火焚身的幻境,所以那三十人以為自己被點燃了,最終形成那種死狀:衣服周圍沒有半點燒痕,身體卻布滿了燎泡。”
謝靈念微微頷首,道:“這只是我的一種推測?!?p> 周啟正走下堂,拍了拍武玄真的肩膀,嘆道:“凡人的案子,與武者的案子不同,武者的案子,該有武者來斷?!?p> 黃昏時,官兵轟散圍觀群眾,撤去了對西街的封鎖。
武玄真在街上循著腳印而行,對方在夜間行動,因此腳印雖淺,卻并未完全被行人踩散。他上午一來到現(xiàn)場,便見到了熟悉的腳印,那兩對夜中拜訪者的腳印。
一對與寧塵的完全一致,一對與死去的柳夭完全一致。
作案動機顯而易見。
這是寧塵幫助柳夭對謝靈蘊的報仇。
武玄真一直信奉一句話:只要出現(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武玄真的修為不高,融魂境五階,但他的眼睛非常特殊,可以細致入微的看到極其隱蔽的事物。他在錯綜復雜的道道腳印中,追著兩對熟悉的腳印而去。
最終,武玄真停在了福祥客棧一號院。
“武者的案子,該由武者來斷!”武玄真負手而立,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