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夜，彎月如鉤，桃花落滿地，花已凋零，徒留枯萎的花心掛在枝頭。
十一坐在院中，將一張伶人唱戲用的人皮面具鋪在柳夭臉上，用畫筆勾勒調(diào)整那張面具的眉眼唇角。半個時辰后，柳夭已經(jīng)神似琴兒，約有九成相似之處。
這是十一昨晚在夢中學(xué)會的易容之術(shù)。
十一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不住點頭。他把無相面具戴在自己的臉上，腦中想出謝靈念的模樣，無相面具吸收周圍的靈氣，十一周圍氣機震蕩，白霧彌漫。
片刻后，“謝靈念”站在柳夭面前，笑吟吟的看著她。
柳夭起身，贊嘆道：“主人好手段！”柳夭的個子比琴兒高挑一些，身材也更加凹凸有致。
十一道：“一會你要彎著腿走路了，不然容易露餡兒。”
“奴婢明白！”
“走吧！”十一的音調(diào)改變，走了幾步之后，竟是與謝靈念本尊的模樣完全一樣，弱柳扶風(fēng)，眉眼含愁。
柳夭驚恐的看著十一，若不是她親眼看著寧塵變成謝靈念，恐怕她還真以為這就是謝靈念本人，她頷首低眉的跟在十一身后，疑惑道：“主人的聲音為何也可以變得同謝靈念一模一樣？”
十一輕咳一聲，面露潮紅，有氣無力道：“我的老師主位教會我的，我還能學(xué)你說話，”前半句是謝靈念的聲音，后半句就變成了柳夭的聲音，是柳夭還未燒壞嗓子前的聲音，如清泉落水，輕靈悅耳。
“小姐，我們要去哪里？”柳夭對著“謝靈念”道。
“謝靈念”眼中閃爍著怒火，淡淡道：“我們?nèi)ヌ酵珠L。”
“謝靈蘊是入道境二階武者，”柳夭擔(dān)憂道。
“這件事得快些了結(jié)，不能繼續(xù)麻煩武玲玨?！笔蝗崛岬溃佳蹪M是哀傷，“我用了秘術(shù)，足矣發(fā)揮出入道境二階的實力?！敝魑粶?zhǔn)許寧塵今夜使用靈魂中那副靈脈的力量，他的身體如今是融魂境二階，所以靈魂擁有入道境二階的力量。
“武都司確實是好人，只是，官府中負責(zé)這件事的人不只是她一個，”柳夭嘆道。
“武重，武玄空，武玄真也幫過忙，”十一補充道。
西衙門的牢獄門口。
兩個守衛(wèi)無精打采的靠著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守衛(wèi)甲：“聽說謝大人就是扶決城四大夜賊之首的放火賊?！?p> 守衛(wèi)乙：“四大夜賊是什么？”
“殺人賊，放火賊，盜寶賊，偷香賊。殺人賊，見人就殺，已經(jīng)殺死數(shù)十人，不過，殺人賊這段時間已經(jīng)沉寂了下去，有傳言說他已經(jīng)死了。盜寶賊，是近一個月突然出現(xiàn)在城中的竊賊，大家族中，凡是有點名氣的寶物都被那賊給偷走了。偷香賊，也是近一個月出現(xiàn)的竊賊，只喜歡偷竊女子的貼身物品?！?p>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謝大人殺了那么多人，不怕被怨鬼給纏上么？”
守衛(wèi)甲神秘兮兮道：“這就是你太無知了，我告訴你，大官身上都有萬民信仰庇護，鬼怪哪敢輕易近身?！?p> “咳咳！”一個輕柔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聲音中氣不足。
兩守衛(wèi)向那邊看去。
只見一黃衣女子腳步虛浮，裊裊婷婷的慢步走來，她臉色蒼白，眉頭微蹙。她的身側(cè)有一青衣婢女，那婢女抬頭望了眼牢獄，便馬上低下了頭。
守衛(wèi)們注意到那婢女的眼圈通紅，驚鴻一瞥間流露出的怨毒令人不由得背生冷汗。他們對視一眼，知道了青衣女婢的身份——琴兒。
如今，在某些人的推動下，扶決城中的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了，這婢女的家人被主子給一把火燒光了的事。
“謝家謝靈念見過二位大人，”謝靈念盈盈一拜，楚楚可憐的說道。
兩個守衛(wèi)見美女折腰，不由得激動得臉紅心跳。
一旁扮做琴兒的柳夭將一包銀兩遞給二人。
守衛(wèi)甲接過銀兩，目光飄向別處。
守衛(wèi)乙皺眉道：“不知謝小姐今夜來此地是為了何事？”
謝靈念眼眶發(fā)紅，道：“家兄被誣陷下獄，我想要去見見他，問個明白！”
守衛(wèi)乙搖頭：“不行，謝山云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私見謝靈蘊。況且，夜色已深，謝小姐還是回去吧?！?p> “咳咳咳！”謝靈念捂嘴咳嗽，臉上涌出兩抹紅暈，她的嘴角滲血，哀道：“我就是害怕為難到諸位大人，所以才在半夜來訪。那可是我的兄長，我只是想看看他過的好不好?！?p> 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樣，謝家大小姐身患絕癥，命不久矣。
守衛(wèi)乙依舊板著臉，寸步不退。
謝靈念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離開。十一心中苦惱不已，這下麻煩了，若是硬闖，只怕非但殺不了謝靈蘊，還得把自己搭在里面。今夜就先退走，回去從長計議吧。
守衛(wèi)甲不悅的拽著守衛(wèi)乙，道：“人家兄妹見面，你瞎摻和個什么勁兒，”說罷，壓低了聲音，“怕你不知道和你說下，謝靈念是謝山云大人的親孫女，你做做樣子就行，若真得罪了貴人，以后有你果子吃。”
守衛(wèi)乙猶豫起來。
十一連忙拽住柳夭，道：“只要半個時辰就行?！?p> 守衛(wèi)甲錘了一下守衛(wèi)乙的胸膛，道：“我去看住她倆?！?p> 守衛(wèi)乙哼了聲，移開了視線。
守衛(wèi)甲打開牢房大門，道：“謝小姐，這邊走?！?p> 進入牢房，一股潮濕腐爛的酸臭氣味撲面而來。
十一想起了他被關(guān)在北牢的時候。那天他遭流氓欺壓，有一個白衣人出手相救，五個流氓慘死街頭，他也因此被抓到了監(jiān)獄。
說起來，那天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是不是天魁呢？
謝靈念拿起手絹，皺眉捂住鼻子。
守衛(wèi)甲諂媚道：“放心吧，謝小姐，謝公子的牢房在通風(fēng)口附近，倒是沒有遭罪。”
柳夭雙拳緊握，牙關(guān)發(fā)顫。
吱呀！
謝靈念隨手一推，沒想到關(guān)著謝靈蘊的牢門就那樣被推開了，十一愕然。
守衛(wèi)甲很是識趣的停在了遠處等候。
謝靈蘊的牢房整潔，地下鋪著茅草，茅草上放著一床干凈的被褥，角落里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有一個茶壺，一個茶杯，一本書。
謝靈蘊抬頭看向謝靈念，面露喜色，激動的起身道：“妹子，你怎么來了?！闭f著，便要去抓謝靈念的手。
十一下意識的避開，皺眉道：“這牢門是怎么回事？”
謝靈蘊并未露出異色，道：“就是做個樣子，我若是想走，豈能被區(qū)區(qū)一道牢門鎖住。不過還得是警惕些，免得引人非議，我明天就讓牢頭鎖好牢門。”
十一露出思索狀，揉著眉心。的確是成功進來了，可該如何殺他呢？
十一不知道謝靈念的兵器，害怕露餡，所以身上就沒有帶兵器。
謝靈蘊眼中閃爍著精光，道：“妹子，你們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快好了。”
轟！火焰從謝靈蘊右臂上涌出，他一拳砸向十一，口中冷聲質(zhì)問道：“你究竟是誰？居然偽裝成靈念的模樣！”
謝靈念悲呼一聲，抬臂檔下謝靈蘊的攻擊，羸弱的身子連著后退數(shù)步，口中悲鳴一聲，道：“兄長，你怎么發(fā)瘋了！”
謝靈蘊冷笑道：“別裝了，你不是靈念，靈念思考的時候，不會用手指揉眉心，而是用食指撥弄自己的下嘴唇?！?p> 十一恍然，起身頷首道：“學(xué)到了?！?p> 牢房中寂靜一片，按理說，謝靈蘊剛才的那一聲高呼，已經(jīng)足夠?qū)诓罱o吸引過來了，只是不知為何，牢房外無人走動。遠處的守衛(wèi)甲也不知去了哪里。
十一的小腕挨了那一記火拳，有些灼痛，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該如何戰(zhàn)斗。
主位的聲音出現(xiàn)了，“你真的是白學(xué)了那么久，算了，把身體交給我吧?！?p> “原來你也是入道境二階的武者，”謝靈蘊看向“琴兒”，恍然道：“那這個女人也不是琴兒吧，”柳夭緩緩站直，眼中滿是怒火，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抽筋扒皮。謝靈蘊“哦”了一聲，打量著柳夭的體型，道：“原來你是那個農(nóng)婦，我還以為你終于死了呢，命真硬?！?p> 柳夭嘶啞道：“你還沒死，我怎么舍得死?！?p> 謝靈蘊哈哈一笑，探手抓向柳夭，他的手中燃著一團火焰，火焰跳動，高溫點燃了牢房中的茅草。
十一抬手擋住，他的手上凝著一層靈氣，將謝靈蘊的火焰格擋在外，所以這次沒被燒傷。
謝靈蘊不知眼前這人有沒有援手，于是想要造出巨大的動靜，盡快把別人吸引過來。他暴喝一聲，調(diào)動大量靈氣在靈脈間流轉(zhuǎn)，使出了武技：曜日。
轟！
狹小的空間中突然綻起炙熱的火焰，火焰點燃了視線中的一切，整個牢房爆炸開來，火舌沖出牢門，將柳夭整個吞噬。
謝靈蘊入的是火之道，簡單，暴力，他看到“謝靈念”面露驚恐，她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出手這么果決，閃避不及，被爆炸正面集中，衣裙炸開，化作偏偏蝴蝶，露出潔白細嫩的肌膚。
謝靈蘊心中詫異不已，他突然有種奇怪的念頭，那就是，眼前這人，的確是謝靈念。
火焰還在燃燒，炙熱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牢獄。
依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里。
謝靈蘊并未意識到這件事，他疑惑的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謝靈念。
一股難言的怪異感從心頭涌現(xiàn)。高傲優(yōu)雅，自信從容的妹子，會這樣敗倒？
這時，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謝靈念衣著完整的站在他的面前，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謝靈念捂嘴輕咳，鮮血順著玉指間滾落，她的嘴唇上粘著鮮血，妖異萬分，她冷冷道：“兄長，你瘋了?！?p> 謝靈蘊呆住了，靈氣逆沖，悶哼一聲，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他的親妹妹，謝靈念，那神情，那動作。謝靈蘊連忙打量四周，只見琴兒站在牢房外，眼中滿是懼怕與怨憎。
那就是琴兒！不是農(nóng)婦。
謝靈蘊好似被一盆冰水澆醒，從頭涼到腳，他看到牢房內(nèi)的一切都完好無損，沒有他使用武技引起的火焰。
怪不得這么大的動靜，卻沒有把勞差給招過來。
謝靈蘊急聲道：“靈念，你誤會為兄了，我剛剛只是做了個夢?！?p> 謝靈念拿起手絹擦拭嘴唇，淡淡道：“這是你的事，我今天是來詢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焚殺土關(guān)村平民時，知不知道那些是琴兒的親友？”
“我！”
“回答我！”謝靈念劇烈的咳嗽起來。
謝靈蘊道：“沒辦法，那是我入道的劫難，大變在即，我要盡快提升力量?！?p> “大變？”謝靈念皺眉。
謝靈蘊臉色一變，怒道：“你是誰？”
謝靈念滿是鄙夷的看著他。
轟！
火焰席卷牢房，引起劇烈的爆炸，聲勢浩大。
眼前的謝靈念化作飛灰消散。謝靈蘊扶著膝蓋重重的喘息，這次他調(diào)動了體內(nèi)全部的靈氣來催動武技曜日，體內(nèi)已是油盡燈枯，謝靈蘊趕忙閉目打坐，修煉功法吸收靈氣，防止自己的境界受損。
怪！太怪了。
謝靈蘊心有余悸。
“謝靈蘊，你怎么了？”
謝靈蘊猛地睜開雙眼，面無血色。眼前的黃衣女子直直站立，衣衫不整，袖子上被火焰燒開了個大窟窿，露出泛紅的手臂。
牢房內(nèi)火焰燒盡了一切，滿目瘡痍，縷縷黑煙從余燼中飄起，牢門被燒紅，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門口身材高挑，體態(tài)性感的“琴兒”鄙夷不屑的看著他，嘴角上揚，滿是報復(fù)之后的快感。
謝靈蘊噴出一口鮮血，撲向十一，悲憤道：“該死的混蛋，你是虛幻之道?！?p> 十一將手按在謝靈蘊的額頭上，巨力把他按在地上，使他跪?qū)α玻坏撵`氣壓制著他的身體，令他動彈不得。而謝靈蘊自己的靈氣已經(jīng)被自己的兩次瘋狂給耗盡了。十一道：“你想要他怎么死？”
柳夭雙目通紅，像一頭瘋虎一般，把謝靈蘊撲倒在地，然后用牙把謝靈蘊的臉咬爛，用手把他的耳朵撕開，然后用拳打，用腳蹬，所有能想到的攻擊方式，盡她所有的力量，將謝靈蘊身上的每一塊肉每一根骨頭盡數(shù)砸爛。
一邊嗚咽，一邊嘶吼。
柳夭本想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話咒罵謝靈蘊，可真正到了現(xiàn)在，她卻連話都不會說了，無盡的怒火吞噬了她的全部理智。
一個時辰后，柳夭用光了力氣，暈了過去。
灰燼上，是一坨看不出原樣的爛肉。
武者入道之后，會感悟天地大道，不同的武者，領(lǐng)悟的大道也不同，大道賦予武者一種特殊的攻擊方式，而寧塵的靈魂，領(lǐng)悟的便是虛幻之道。
構(gòu)筑幻境，演化幻想。
自主位接管身體之后，直到謝靈蘊被制服之前，除了謝靈蘊的兩次爆發(fā)使用武技是真的，剩下的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