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外連綿的匈奴大營規(guī)矩布置,雖然冒頓強壓己勢,但依舊讓晉陽城內(nèi)的人無時無刻不感受著天傾的壓力。
金帳內(nèi)冒頓繼續(xù)命慶格爾泰帶領(lǐng)屠耆親衛(wèi)將金帳周圍清空,巨大的地圖旁,冒頓跟朝魯兩人談論著局勢走向,這樣的討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日。
在他心里相較于示弱后去復刻白登山的圍困,從而撈不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好處,此時局面大好的情況下,冒頓更傾向于進行一場攪動北方的戰(zhàn)爭,從而達到削漢固疆這種預期外的效果。
望著地圖,冒頓抱臂思索,問道:“朝魯,你覺得漢軍主力會如約來晉陽跟咱們進行決戰(zhàn)嗎?”
朝魯斟酌片刻,說道:“大單于,太原郡本就是漢廷給韓王的封地,韓王在當?shù)氐奶栒倭κ俏覀兏鷿h廷都沒有想到的。
按這個情形發(fā)展下去,咱們原本打算在晉陽跟漢軍決戰(zhàn)的計劃怕是難成。
其一是漢廷會因局勢重新考量戰(zhàn)局。
其二局面上我軍如今已得先手,沒必要浪費時間,坐等漢軍主力北來?!?p> 冒頓頷首,說道:“本單于花費月余時間,將大軍停留在晉陽附近,無非是三個目的。
第一是給韓王信撐腰,讓他能迅速跟本地豪族達成合作,韓軍每多一分力,漢軍便會少一分。
第二便是告訴漢廷,我匈奴主力盡在晉陽,引誘漢軍主力北上,借著晉陽堅城來消耗漢軍,為我們下一步計劃做基礎。
第三便是準備將大軍分為東西兩部?!?p> 朝魯驚訝道:“大單于要分兵?”
冒頓點頭,說道:“不錯,漢廷需要時間集結(jié)重兵,而我們則需要趁機拆分漢軍,不能讓其從容的使出全力。”
說著冒頓用手中的金色狼杖敲了敲地圖,說道:“金帳的目的是這里?!?p> 朝魯俯身看去,輕呼道:“燕國。”
冒頓肯定道:“不錯,燕國,燕王盧綰如今正被阿爾斯楞壓在燕國北境,國內(nèi)必定空虛,若是我大軍出太行而北入燕國,配合左部南北夾擊,可以迅速打垮燕軍。
我們手里有燕王世子臧衍,復燕抗?jié)h,此漢廷斷一指,而我們多助力耶?!?p> 朝魯肅面,俯在地圖上指道:“我大軍在晉陽駐扎,出太行最快的路徑便是走井陘。
咱們在晉陽鬧出這么大動靜,沒道理東面的趙國不派兵增援井陘,井陘天險難過。
假設我軍順利東出,一旦我軍北上途中被絆住,燕軍回援,趙軍北上,我軍深陷河北腹地,恐有滅頂之危?!?p> 冒頓起身握著狼杖,說道:“危險自然是有的。
令狐茍的商隊當年也只是在中原北部經(jīng)商,金帳有路途基礎的只有燕趙,沒有王黃和曼丘臣帶路,都也該和阿矢斯力也不可能快速推進到河東和上黨,所以此行貴在一個快字。
大秦修筑的馳道正好為我所用,跳出井陘,東桓到廣陽間便是一片坦途,大隊騎兵行進的速度將大大提高,再加上沿途戰(zhàn)馬換乘,后勤物資皆用馬馱,眨眼的功夫我們就能沖到薊城下。
再說中原各國騎兵不多,步卒需要長時間,依靠地形才能對我匈奴鐵騎進行合圍。
為了達成目的,東路本單于會選我匈奴最精銳的騎兵,最多的戰(zhàn)馬,像一只刺胸長矛般刺穿燕趙兩國。
而且比起漢帝的嫡系漢軍,燕趙兩國的封國軍隊,可不會為別家賣死力?!?p> 見冒頓侃侃而談,明顯決意已定,朝魯不再猶豫,跪地扶胸請戰(zhàn)道:“臣愿率東路軍攻滅燕趙?!?p> 卻見冒頓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此次你為西路主帥,配合韓軍頂住漢軍主力的進攻即可?!?p> 朝魯聞言面露急色,忙道:“大單于......”
朝魯還未說完便被冒頓揮手打斷,冒頓望著朝魯認真的問道:“我匈奴軍中何軍最銳?”
朝魯愣了一下,答道:“屠耆最優(yōu)、次狼騎各部、再次各王帳騎、最后部族騎兵,以及各族騎兵?!?p> 冒頓頷首,說道:“此次東路,本單于將帶走屠耆、全部的狼騎和王帳騎,單憑你一個狼騎的大將軍能壓的???
到時候各王各有打算,你又如何能完成攻燕的計劃?!?p> 朝魯?shù)拖铝祟^,腦海中不由的回記起了前段時間,在馬邑與左日逐王奧敦格日樂在中軍帳內(nèi)起的齷齪事,在匈奴并不是所有的貴族王爺都有大單于的用人之量。
扶起略帶失落的朝魯,冒頓寬慰道:“朝魯,你是匈奴的大將軍,不該為此事低頭,你我君臣的鴻鵠之志,又豈可因燕雀雜聲而止。
況且你的西路也并不輕松,我要你帶著雜胡們守住漢軍的猛攻,為東路出擊爭得時間。
你要面對的是各有心思的諸部雜胡和羽翼漸豐的韓王信,他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機緣巧合,要是漢廷擊碎了他的野心,韓信沒理由不會反噬我匈奴。
還記得當年在金帳外的賽馬嗎?本單于就是要用西路的下等馬去應戰(zhàn)漢軍的上等馬。
在東路用咱們的上等馬去戰(zhàn)燕趙兩國的中等馬,盤活整個漢匈間的北方棋局?!?p> 朝魯扶胸道:“臣遵令?!?p> 拍了拍朝魯,冒頓重新回到地圖前,問道:“守住晉陽你有什么想法?”
朝魯思索后說道:“右賢王和左谷蠡王的奏報,臣有所聞,漢軍關(guān)中主力東渡大河,北上晉陽有一東一西兩條路可選。
東路經(jīng)河東郡,由平陽沿著汾水北上,但北部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澤遍布,沒有大軍通行的條件,只要扼守住途中的鄔城,此路可廢。
西路由平陽東越太岳山,經(jīng)閼與北上,此路會是漢軍主力的優(yōu)選,若能扼守住閼與,進退有據(jù),可與漢軍主力僵持。”
聽著朝魯?shù)姆治?,也許沒有人能比冒頓知道兵仙選擇的正確了,匈韓聯(lián)軍只要在東路跟漢軍僵持,東出井陘口的作戰(zhàn)冒頓便又添了幾分信心。
見冒頓不語,朝魯出聲問道:“大單于可是還有顧慮?”
冒頓搖了搖頭,笑道:“我在想漢廷多人杰,要是能忍住不攻晉陽,以疑兵步卒與我相持于上黨,主力由河北穿趙燕而入代郡,自東向西,轉(zhuǎn)而南下,形成大迂回,輕則我東路軍與其半路相遇,重則有敗亡之憂。”
朝魯驚道:“漢軍騎兵雖少,七八萬騎應當能湊的出來,這種情況怕是會有?!?p> 想著想著冒頓笑道:“自己嚇自己罷了,且看漢廷出招,我等接招就是。
只要能將漢帝劉邦吸引過來,漢軍大半也會跟隨?!?p> 說著冒頓向帳外喝道:“閭丘黃,喚柯世列來,讓他措辭國書一份,以本單于的名義邀漢帝會獵于晉陽。”
冒頓的陽謀就是逼著劉邦帶主力北上,來碰晉陽這塊硬石頭,于公,漢軍速滅韓可以震懾天下異姓王,于私,劉邦稱帝不久,頭戴冕冠必要承其重,如何維護帝王的名譽亦是中原文明地獨有的掣肘,這點上冒頓心中還有些小慶幸。
之后冒頓連下詔命,令烏烏納欽率領(lǐng)斥候東探井陘,又令車尋連夜啟程,帶領(lǐng)銳健營三萬步卒為先鋒,直取土門關(guān),為大軍通過井陘東進打開大門。
......
大漢的關(guān)中州郡內(nèi),滾滾赤流匯聚,此時劉邦也顧不得長樂宮新成,便與大軍東出函谷抵達了洛陽,殿內(nèi)他正在端詳著標記胡亂的并州地圖。
陳平入帳,稟報道:“陛下,將軍們選出了兩條進兵路線,還請陛下定奪?!?p> 劉邦笑道:“說吧,讓朕看看將軍們猜透了朕的幾分心思?!?p> 陳平上前,指著地圖說道:“第一策,令一路漢軍步卒大軍渡河北上,于上黨、太原二郡內(nèi),與匈奴、叛韓聯(lián)軍僵持。
第二路由騎兵為主,穿趙燕兩封國,入代郡,進而南下晉陽,南北對攻叛軍。
第二策,我漢軍主力北渡大河,經(jīng)上黨直撲晉陽,與敵軍決戰(zhàn)在太原郡。
令燕王固守本國,令趙王統(tǒng)兵西進井陘策應?!?p> 劉邦并未立即答復,倒是心中斟酌了起來,第一策其實已經(jīng)打動了他,順路還能集趙燕之兵力,如此既抽調(diào)了地方力量,又穩(wěn)固了漢廷對二王的壓制,可為上策。
第二策則是當年淮陰侯經(jīng)略燕趙時所走的路線,作為如今的階下囚,劉邦心中還是有些芥蒂的。
劉邦踱步回案,將一份羊皮信遞給了陳平。
陳平看后,蹙眉道:“匈奴單于居然昭告天下,邀請陛下會獵于晉陽?!?p> 劉邦伸手端起玉樽,說道:“朕本意與眾卿一樣,取第一策,震懾燕趙,抽借其力,西進平胡亂。
如今此信一來,朕若是不應,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朕這位共主,國內(nèi)宵小又如何能不生禍端?!?p> 話已至此,陳平那能不懂劉邦的選擇,皇帝的選擇本就不多,他恭敬的躬身作揖,道:“陛下顧慮周全,臣有小怠,有事欺瞞,求罰。
臣統(tǒng)計各封國出兵時,大河以南的淮南、長沙、粱等三國,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兵遲甲舊,朝廷此時若不示強,對叛韓予以速戰(zhàn)剿滅,這些異姓王怕是會更加的肆無忌憚,勾連外敵而謀國家,必須雷霆處決,以警天下?!?p> 劉邦笑道:“還是曲逆侯與朕心意相通,第二策雖顯笨拙,但亦顯我漢廷銳進之志。
卿家擬招,令灌嬰帶郎中騎北進上黨,樊噲、周勃帶軍掃清河東郡內(nèi)叛軍,朕當親率大漢的虎狼之師應邀會獵。
再命盧綰堅守燕地,張傲集結(jié)趙地之兵,西進井陘,與朝廷主力策應。”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