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漢之間的爭斗目前還影響不到草原,冒頓與趙炎在河西發(fā)生的不愉快,導致趙炎負氣而走,作為大閼氏胡笙事后也有耳聞。
冒頓覆滅昭武城的原因她不想猜,也不想過問,但趙炎作為金帳最倚重的謀士,在單于心里的份量她卻是看在眼里的。
歷來帝王家內(nèi)外聯(lián)系難斷,匈奴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大哥在金帳失勢,那么匈奴相位留給女婿趙炎,總好過讓旁人得了去。
在冒頓有意削弱呼延部勢力的大環(huán)境下,稽粥的左賢王需要有人在金帳保駕護航。
胡笙和哈斯蘭的交談中,知道他們男人間要臉面,輕易放不下面子,所以胡笙提議哈斯蘭,以姐姐的身份邀請稽粥和羅姑比兩兄弟前往封地游玩,算是借親情鋪路。
在胡笙的首肯下,哈斯蘭將兩兄弟接到了封地,趙氏莊園里的新鮮感,充斥著孩子們的心。
沒了大人管教,為姐的哈斯蘭要照顧幼兒,照看兩兄弟的工作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姐夫趙炎身上。
趙炎釣魚,他們騷擾,趙炎睡覺,他們玩樂,諸此種種,平靜的日子離趙炎越來越遠。
以趙炎的睿智又如何猜不出妻子勸和的心思,這是故意引來兩位小祖宗擾他的安靜,雖然明知道這種平靜只能是暫時,但趙炎樂在其中。
大單于借哈斯蘭帶來的趙雍、趙衰之言,無非是在提醒他為臣子的本分,者莫言被罷相,無非是再給自己騰位置。
但自己趙人出身,坐上匈奴相位就是坐在了針氈上,調(diào)和匈奴與底下各族的矛盾,趙炎自問不會比者莫言做的更好。
再看看大單于東巡的所作所為,厚賞烏桓、鮮卑為首的東胡舊部,召見東北各路蠻王,無疑是在為南征做準備。
趙炎從沒想過自己回到趙國家鄉(xiāng)時,會帶著匈奴的千軍萬馬,這無疑是在秦末爭雄,楚漢爭霸之后,再掀起一場漢匈之斗,趙地百姓還能承受住這場浩劫嗎?
諸多問題交織在趙炎的腦海里,他其實早已失去了想要的平靜。
哈斯蘭呼喚趙炎出屋吃飯,夜色幽靜,趙炎走出豪宅,席地坐在院子里的毯子上。
仆人們將黃羊烤的金黃,肥美的羊肉冒著油花,兩個瘋玩累了的小童早已入座,規(guī)矩的坐在案邊咽著口水,坐等趙炎入座后分肉,準備大快朵頤。
伴著妻子坐下,仆人們很快將羊肉端了上來,趙炎見諸人開動,轉(zhuǎn)頭命人換了菜羹,案邊的哈斯蘭有長姐之風,一人照顧著三個孩子。
趙炎喝著寡淡的菜羹,抬頭望著津津有味的稽粥和羅姑比,稽粥的小舌頭還時不時伸出來,舔著唇上的油花,哈斯蘭拿著手帕,忙前忙后的照顧著他們。
這場景讓趙炎不由的想起幼時在邯鄲的日子,可惜母親受不了草原的酷寒,前段時間已經(jīng)逝去。
她本就體弱多病,國破家亡后又輾轉(zhuǎn)多地,自己從河西回來時,又聽聞了自己跟單于鬧了隔閡,擔心著兒子的她,終是在郁郁中撒手而去。
趙炎低首望著臂上的白孝,心情沉悶了許多,手中的湯匙再次放在了案上。
見丈夫心情低落,哈斯蘭示意一旁侍候的仆人接手孩子們,親手端了碗菜湯走了過來。
哈斯蘭走到趙炎身邊,細聲說道:“喝點湯吧,你近來消瘦了許多??蛇€是在為母親的離世而苦悶?母親愛你至深,怎會愿見你如此消沉。
若是因為父王的任命不公,我去求父王改變心意,父王最寵我了?!?p> 趙炎伸手將哈斯蘭摟住,說道:“母親早亡,我已是不孝,若再不尊君王,豈不是又添不忠。
有我照看著些,好歹能讓趙地多活下來些人,總好過我在屋中日日興嘆。”
見丈夫已有定策,哈斯蘭放下心來,笑道:“我不能為趙郎解憂,倒是新學了竹笛,讓我為郎君吹奏一曲趙音如何?”
說著哈斯蘭興沖沖的起身,讓仆從拿來竹笛,隨后有點笨拙的操弄起手中的竹笛,看著妻子為自己忙碌,趙炎幸福的搖了搖頭。
逐漸熟悉的笛聲響起,趙炎緩緩閉上雙眼,思緒化作了飛鳥,飛過了草原,蕩過了湖泊,越過了長城,回到了趙國嬉鬧的街坊,聞到了濃濃的鄉(xiāng)音。
一切和諧皆被突來的嬰兒啼哭打斷,夫妻倆尋聲望去,只見吃飽了的兩兄弟,正煞有其事的給嬰兒喂烤羊肉,周遭的仆從礙于二人王子的身份不敢上前。
瞬時趙炎老父親翻身,抄起鞋底就扔了過去,隨后抓起另一只鞋,沖了過去,朝著兩兄弟的屁股就是一頓揍。
本就哭鬧不止,現(xiàn)在再加上兩兄弟,趙炎的平靜日子一去不返。
金帳內(nèi)冒頓正對著軍費賬單發(fā)愁,畢竟大規(guī)模騷擾漢地總是有代價的,部族騎兵自備武器甲胄,但糧食消耗卻是難免,一時調(diào)兵一時爽,事后各部的糧秣可都要從單于庭撥付。
漢匈邊境上的是是非非,在漢軍主力北還后,應該會進入總爆發(fā),以前是主人沒空管你,由著你鬧,如今不同了,到時候雙方斥候互斗才是細水長流的消耗。
正在冒頓思索遏制辦法時,慶格爾泰興沖沖的走了進來,稟報道:“大單于,趙侯來了?!?p> 冒頓拿著羊皮的手一頓,說道:“讓他進來吧。”
趙炎趨步進帳,扶胸道:“臣趙炎拜見大單于?!?p> 冒頓抬手示意趙炎坐,看著軍報隨口說道:“趙母的去世我也很悲痛,本想著你會借著守孝再等些時日,卻不料今日便來了?!?p> 趙炎說道:“臣謝大單于記掛母親。母親本就受不了草原的冬日酷寒,如今故去,也少受點病痛折磨。
至于守孝,趙氏家族零散亂世,炎又何懼流言,心中有孝足矣?!?p> 冒頓抬頭望著蓄起胡須的趙炎,問道:“你兒子的名字可定了?!?p> 趙炎說道:“臣定嫡長子名為趙雍?!?p> 冒頓抬首問道:“為何?”
趙炎解釋道:“武靈王雖身落沙丘,但其心開明,舉措多利國家,國強民生,遠勝一族榮耀。”
冒頓點了點頭,說道:“本單于還是希望你能為趙衰,對上輔佐君王大治國家,對下昌盛家族綿延富貴,身得善終,也不枉你我九原相識一場?!?p> 趙炎眼神微動,作揖道:“炎遵命?!?p> 走到地圖前,冒頓招來趙炎,問道:“如今楚漢勝負已分,你休憩多日,可有見解?”
趙炎望著地圖上的漢匈局勢,朗聲道:“大單于,備戰(zhàn)吧。在這片天地間,漢匈兩國難免爭雄,若是我們不為霸主,受苦的必然是子孫了?!?p> 見趙炎轉(zhuǎn)變心意,冒頓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是斟酌著說道:“你知道的,大漢繼承了大秦的國勢,跟東胡、月氏這類胡蠻截然不同,中原地廣人眾,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漢廷君臣也非翰勒亦刺答、塔寧諾阿之流可比,若哲塔午臺之臣眾多,何計破敵,我也少有頭緒。”
倒是趙炎笑道:“大單于身在局中,忌憚自然頗多,偶有疑惑亦在情理之中。
中原數(shù)十年內(nèi)先后經(jīng)過大秦一統(tǒng),秦末亂戰(zhàn),楚漢三場戰(zhàn)亂,國力自損,百姓離散,已如漏水之舟,漢廷再不施政養(yǎng)民,舟覆國散也在情理之中。
固漢不能持其國力而耗我,速戰(zhàn)就是必然,兩國速戰(zhàn),唯看軍強計勝。
大秦北伐,匈奴已觀中原軍勢,秦、漢兩軍之間的差別則需將帥臨戰(zhàn)察之,知彼方能勝算。
狼騎百戰(zhàn)之軍,不似中原借車陣而勝,步車緩,騎兵急,大單于封鎖漢地馬匹,漢軍騎兵定然不多,只要借機吃掉漢軍的機動騎兵,狼騎再以靈動制其緩,勝漢可期?!?p> 冒頓笑贊道:“我得炎君,勝兵百萬?!?p> 趙炎抱拳道:“單于謬贊。為今之要,乃是如何凝結匈奴諸部之心,此事單于當思知。”
冒頓說道:“這是自然。左部諸王對南征自無不肯,倒是右部諸王會麻煩些,像漠北的唐努等部,對南征的意向不可能會高,他們離中原太遠了。
右部的諸位老王同樣如此,當年的陰山之戰(zhàn),大秦留給他們的陰影太大了?!?p> 趙炎沉吟后,說道:“大單于不妨許諾給他們更多的牧場和人口,以利誘之?!?p> 冒頓搖了搖頭,說道:“匈漢邊境周圍的郡縣,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亂,人口必然下降的厲害。
若是對各部許諾中原各地以做牧場,這幫貴族輕易不會點頭,他們可精著呢。
估計他們不會要這些飛地,反而是會跟單于庭討價還價,想置換部族附近的草場,而各部草場都是單于庭特意劃分的,現(xiàn)在一改怕是會牽連出更多的問題,咱們劃分草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p> 趙炎說道:“如今只能徐徐圖之,多管齊下了?!?p> 冒頓繼續(xù)說道:“漢王效仿陛下稱皇帝,繼天命,本單于也想在龍城宣慰祖宗,登基以爭天命,鼓士氣,如何?”
趙炎說道:“爭名位正當時?!?p> “善?!?p> 隨后金帳發(fā)出單于令,趙炎擔任匈奴國相,東巡大軍掉頭西撤至漠北新單于庭營地,在龍城冒頓要舉行盛大的登基儀式,誓與漢廷爭奪天命。
而接到秋祭召命的匈奴貴族們都明白,此次的金帳大會,是大單于肅清雜聲,定命南征的總動員。
墨茗憂傷
贏了,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