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蝴蝶
警鐘的震響把科恩引到了中廳。在上一次與勞倫斯交手中，科恩低估了神選者的力量，他告誡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教廷的戰(zhàn)士們步步退卻，他們的熱誠與勇氣難以抗衡神選者的超自然技藝。迄今為止守衛(wèi)們成功抵擋了半個小時，但應(yīng)該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徹底擊潰。
勞倫斯發(fā)出了一聲如同萬千雷霆交疊而成的咆哮，那完全不似人類的聲音震耳欲聾，前所未有，甚至讓科恩身旁最勇猛的戰(zhàn)士都驚愕地抽搐了一下。熊熊煉獄火光沖天，一片由灰燼與霧化鮮血組成的厚重云團從腳下的殺戮場上升騰而起，隨風(fēng)飄散。即使在透骨的寒風(fēng)中，科恩依然感覺到了焦灼熱浪。被大卸八塊之人的哀嚎與慘遭分食者的悲鳴大有不同，相比之下，后者要更為尖銳癲狂。仇敵的慘狀與尖叫讓勞倫斯和他的部下倍受鼓舞，他們再度一擁而上，兇猛的沖擊頓時將三十人組成的盾陣擊退了一大步。
無路可逃，無處可躲，最后的守衛(wèi)們退縮不前，他們心生怯懦，步伐中毫無堅決意志。當(dāng)他們看著敵人一擁而上的時候，雙眼里都飽含恐懼，揮著武器的動作則纏滿遲疑。每一次沖擊都將守衛(wèi)向頂層逼退，最終他們必然難以再站穩(wěn)腳跟并抵御沖鋒。經(jīng)過了足足六次血腥拉鋸后，最后的樓梯已經(jīng)失守，守夜者、戰(zhàn)斗牧師和修女已經(jīng)被屠戮殆盡。
“準(zhǔn)備啟用退魔圣焰。”科恩眉頭緊鎖，“愿全能天父保佑我們?！?p> 毫無疑問，那是諸神留下的最惡毒的神器之一。它是個沉重?zé)o比的巨大黑金圓柱體，需要幾十人合力搬運，并由一名殉道者用大錘猛擊特定部位才能激活。曾有一些被定為異端的學(xué)者推斷它是一種燃料，但哪怕是最愚蠢的哥布林都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燃料能在缺氧和缺少助燃物的情況下長時間燃燒，甚至在水下燃燒。根據(jù)古籍中的記載，它能把水也點燃，即便是堅硬的巖石和最耐火的精金也會被燒成渣。由于它的危險性和幾乎無法被熄滅的特質(zhì)，退魔圣焰又被稱為“神之怒”，“煉獄之火”，一旦啟用，圓柱體會呈幾何狀膨脹爆發(fā)，其無窮威力足以焚天煮海。哪怕是最極端的守夜者，也會對它敬而遠(yuǎn)之，除非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如果要啟用它，必須得到教皇和六位紅衣主教的共同授權(quán)和命令。歷史上教廷只使用過兩次退魔圣焰，每一次都在瞬息間逆轉(zhuǎn)了戰(zhàn)局。通常情況下，這種能夠在須臾之間輕易夷平一整座城市的危險神器都被存放于地下遺跡的深處，但考慮到可能出現(xiàn)的極端局勢，在退守大教堂時，奧菲莉亞命令手下將一枚微型退魔圣焰帶到了塔頂。
不到萬不得已科恩也不想啟用它，即便這枚神器僅有巴掌大小，其引爆后的威力也足以毒害方圓十里內(nèi)的土壤和空氣百年之久。但在這種時候，他又有什么選擇呢？或許他可以擋住勞倫斯，但也僅限于此了，神選者的仆從會撕碎防線，將沒有戰(zhàn)斗力的神職者生吞活剝。與其遭受那樣悲慘的命運，還不如奮力一博，即便依然會死，也算以牙還牙。
全能之主，吾將迎來巨變。
將吾從身陷囹圄的絕望中救出。
將吾之被詛咒的命運丟棄。
以充滿憤怒的圣焰焚滅仇敵。
自告奮勇激活退魔圣焰的貴族青年來自蘭斯，整整八年暗無天日的洗腦馴化讓曾經(jīng)惡貫滿盈的紈绔子弟脫胎換骨。他的禱告中飽含著如此純粹的憤怒，這使科恩感受到了一種幾乎被遺忘的情緒：嫉妒。他在舍身證道的青年眼中看到的既不是因苦修生活折磨而產(chǎn)生的怨憤，也不是在只為屠殺異端而獎勵信徒的神明的意愿下所產(chǎn)生的無端狂怒。與所有流血和殺戮不同，這份憤怒雖然也能取悅諸神，可它卻因“想要守護(hù)”，而非“想要毀滅”的愿望而生。那是圣者的憤怒，僅僅出于對正義的崇拜而生。多么美麗。多么神圣。多么純潔。
可它卻不是由科恩而生的。身為首席榮光圣騎士，卻在對教義的闡釋上輸給了一個蘭斯人，這讓他妒火中燒。那蘭斯青年脫下了破衣爛衫，換上精美的長袍，由一隊真正的冠軍勇士護(hù)送，而諸位大主教則親自誦經(jīng)，躬身為他送行。他會知道是全能之主派他來保護(hù)奧菲莉亞，他會履行自己的使命，使衰落的家族榮得圣座的一絲恩惠。
護(hù)送隊伍三步一叩首，向愈發(fā)逼近的戰(zhàn)線緩慢前行。他們離開圣所，穿過開闊的拱門，來到大廳，面前的世界愈發(fā)血腥。青年的臉上展開了笑容，他是如此疲憊，正處于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真實的戰(zhàn)斗比他想象得更加血腥，碎肉橫飛，血光迷離，但這又如何呢？對他而言，這是全能之主最后的考驗，只要泅過尸山血海，全能之主的天堂便會顯現(xiàn)，那里光芒四射，美麗迷人。
護(hù)送他的戰(zhàn)士挺起武器接敵，他們拼盡全力保護(hù)著他，為了把他送進(jìn)人群中央而浴血奮戰(zhàn)。青年完全聽不到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就連一顆充血的溫?zé)嵫矍蜞坂鸵宦曉谀_下爆開，他都毫無知覺。這里彌漫著一種安靜的專注感，最重要的工作就在眼前。他在迷茫中走向大殺四方的勞倫斯，將手中的那枚微型神器緊緊護(hù)在胸前。整個平臺上有數(shù)百人在混戰(zhàn)，這正是奧菲莉亞身前最后一批可堪一戰(zhàn)的士兵。青年并不知道戰(zhàn)況如何，但在他看來敵人來勢洶洶。他本以為自己的每一步都要奮力斗爭，但實際上暢通無阻——一只青筋暴起的壯碩大手剛要抓向他的喉嚨，就有一位被扯掉半張臉的護(hù)衛(wèi)拼命將那只手的主人撲倒；裝備著沉重長戟的領(lǐng)主親衛(wèi)怒吼著揚起鋒刃劈向他，被數(shù)個缺臂斷腿奄奄一息的圣佑軍用力拽?。粻钊舣偰У目◣祠旈L弓手對準(zhǔn)他的心臟連番射擊，那碎甲銳矢卻被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殘破身軀擋下。飛濺的的臟器與鮮血讓他骯臟不堪，即便護(hù)衛(wèi)們拼死搭救，青年還是被砍斷了一只手。他丟掉了自己的鞋，衣服也被撕爛了，但他快要到了。他相信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天堂門前，在他的腦海中，他已經(jīng)將自己想象成了一個殉道的苦修者，一個真正無瑕的圣徒。他幾乎能看到全能之主正朝著自己微笑，告訴他所有苦難都將終結(jié)，祂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架子，就像奧菲莉亞圣座一樣友善。
勞倫斯的移動十分迅速，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行動著，毫無顧忌，毫不猶豫地殺戮著。他手中的劍刃刺入一個冠軍的胸膛，伸出左腿將其踢倒，同時用抽劍剖胸的巨大慣性將另一個搖搖欲墜的冠軍斬首。更多嗜血惡魔從防線缺口涌入，就像是出巢覓食的蟻群。地獄般的猩紅光芒照耀著他們，宛若魔神降世。勞倫斯奮力沖殺的模樣讓青年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自己和敵人沒什么不同。排除都是蘭斯貴族的因素外，他們都不想被打敗，看著家園淪陷，生靈涂炭。他們都是諸神的玩物，卻彼此憎恨，被用于一場永無終止的戰(zhàn)爭。
最后一個護(hù)衛(wèi)被擊倒在地，破裂的顱骨中涌出鮮血、腦漿和頭盔的金屬碎片。他在臨死前用釘錘打向勞倫斯身旁的領(lǐng)主親衛(wèi)，一記重?fù)羟盟榱祟^盔，鋼釘深埋入那壯漢的腦袋中。一個神仆，一個異端，兩人死在了一塊。死去的領(lǐng)主親衛(wèi)倒下，讓青年得以沖上前撲向勞倫斯。猩紅女王揮舞而下，只一劍便將青年劈成兩段，但青年用最后的力氣拼命揚起手中的石錘，奮力砸向懷中沾滿鮮血的神器。
“以全能天父之名，我給予你審判！”他大喊道，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噴涌而出。伴隨著一聲尖嘯，整層平臺仿佛成了真空地帶。勞倫斯和他的士兵們沒有任何感覺，事實上，神器的保險機制要過一會才能解鎖，不會是即時效果，一旦啟動，那就會是毀天滅地。
一片寂靜。
然后是足以灼傷視網(wǎng)膜的閃光，鋪天蓋地占滿了整片天穹。高熱的閃光抵消了爆炸的巨響，一朵由翻滾煙塵和蒼白火焰組成的蘑菇云掀飛了塔頂，直沖云霄。爆炸的余波掃過城鎮(zhèn)和山丘，將方圓幾里內(nèi)的窗戶盡數(shù)震碎。緊接著是一道高達(dá)十米的焰墻，逃不掉，躲不開，勞倫斯和他的士兵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毀滅的風(fēng)暴吞噬一切，蒼白的魔幻火焰翻滾著將他們拋向天空又重重砸下。勞倫斯慘叫著被壓倒性的力量甩飛，士兵們的哀嚎聲被火海所淹沒。四周盡是蒼白的霧氣與火焰，落地后的勞倫斯什么也看不見。他的腳步踉踉蹌蹌，隨著神器的全部威力開始顯現(xiàn)，他盔甲的縫隙噴出了蒸汽，再過一會，鋼鐵甲胄開始熔化。
勞倫斯并無太大感覺，血管中奔流的狂怒遠(yuǎn)比肉身所受的重創(chuàng)更加難以忍受。他奮力把一個受傷的同伴扔到了沒被火焰灼燒的地方，但為時已晚，他已經(jīng)受了致命的傷，其沉重盔甲開始起泡并爆裂，武器與內(nèi)襯隨即溶解，烈焰焚身的痛楚讓傷者忍不住哀叫起來，腐蝕性的劇毒空氣同時加速著他們的死亡。距離勞倫斯最近的領(lǐng)主親衛(wèi)們最先死去，他們被灼身烈焰和劇毒氣體帶來的寒冷吞噬，首先是盔甲，然后是皮膚和肌肉組織，接下來是骨骼，一層一層剝落。當(dāng)頭盔被腐蝕殆盡后，他們的眼球和大腦被瞬間液化，頃刻間便溶穿了地板。
勞倫斯的盔甲也脫落了，他都能聞到皮膚灼燒的酸味，那種痛楚難以忍受，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體驗。他的頭盔變成了融化的熱蠟，漸漸凝固在面目全非的臉上。但那些傷口的疼痛跟眼看著兄弟們的身體被熔化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余波已經(jīng)過去，勞倫斯身邊只剩下幾十個距離引爆點相對較遠(yuǎn)的士兵在塵埃中跌跌撞撞。他們身上都燃著劇毒的腐蝕性火焰，無一幸免。僅是過了五秒鐘，其中一半的人就已經(jīng)死去，他們的筋腱和肌肉都被燒掉，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勞倫斯仰天怒吼，他全身內(nèi)外都是灼熱的痛苦，不單是皮膚被點燃，他的心臟也開始燒了起來。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抽搐，每根神經(jīng)都感到一陣劇痛。蒼白的火焰不斷分解著他的身體，但虛空中涌現(xiàn)的磅礴魔力正在讓傷口愈合。奧秘之主的承諾起效了，他不會死。
他的確不會死，但這一切都是在他有意識的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一個有意識且知曉感情為何物的靈魂能在黑暗中掙扎多久？清醒多久？
勞倫斯現(xiàn)在知道答案了。盡管四周是炎陽般刺眼的火光，但感應(yīng)到一陣腳步迫近后，他的呼吸變得愈加急促。
“我很驚訝，這樣的傷你都死不了?！笨贫麟p手叉胸站在遠(yuǎn)處，一些僥幸活下來的神職人員圍在他身邊?！氨福冶仨氃诖舜虻鼓??！?p> 說話間，勞倫斯竭力想要睜開被膿水和金屬熔液縫住的眼睛，那雙理智盡失的赤紅雙眼，血淚和嘶嘶作響的粘液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他怒吼、尖嘯、吶喊，苦苦掙扎，卻還是被奪走了神志。那來自虛空的無名之物在黑暗中蠕動，鉆入他的血肉，在各個器官間輾轉(zhuǎn)騰挪，讓他的身體開始膨脹。它扭動著鉆得更深了，穿過喉嚨，鉆進(jìn)了他的腦袋，重壓著他的靈魂。奇怪的感覺讓勞倫斯不由自主地裂開嘴唇，笑出聲來。群魔亂舞的虛空界，一雙雙怪異的眼睛投來惡意的目光，難以企及的強大神力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那些東西已經(jīng)等他很久了，他被整個地獄擁入懷抱，凡人無法理解的憤怒把他淹沒。他的靈魂掙扎著想要逃脫，游出這由憤怒、瘋狂和仇恨組成的令人作嘔的漩渦，可惜他做不到，那是他降生起就遭受的詛咒，他的囚籠。更糟糕的是，那泥沼般的漩渦還在擴大，而這都是他罪有應(yīng)得。
那些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的神職人員笑不出來了，他們的目光寫滿了驚恐。權(quán)限較高的神職人員知道勞倫斯體內(nèi)正孕育著某種東西，那是曾經(jīng)迫使教廷第二次動用退魔圣焰的東西。
“你們…死！”勞倫斯伸出冒著青煙，滿是水泡的手，按向紅光愈發(fā)猙獰可怖的猩紅女王。手上的傷口還不曾愈合，劍柄直接與血肉連接，融為一體。
科恩緩緩拔劍，看著那張半神的臉龐，那股窒息的壓力在象征著無上權(quán)威的榮光刃出鞘時明顯褪去不少。那柄榮光刃由一萬名殉道者的熱血淬煉而成，有著相當(dāng)驚人的驅(qū)魔能力。如今勞倫斯形同惡魔，蒼白火焰貼滿了他的身體，妖艷的猩紅女王融合了血肉，盡情展示著大逆不道的褻瀆之姿。隨著毒煙散去，雷聲轟鳴，兩股氣勢浩蕩的風(fēng)暴席卷天幕，在勞倫斯腳下相撞。云開霧散，紅芒與圣光交織，弧形閃電穿行其間，此景猶如諸神之戰(zhàn)再現(xiàn)，萬物迎來終結(jié)。
遮天蔽日的烏黑濃煙一望無際，有毒的氣體灼燒著凡人的喉嚨與眼睛。勞倫斯一劍掀開了身旁的蒼白火焰，讓科恩身旁的凡人們在沖天怒焰中被瞬間焚滅?？贫鳠o路可退，只得挺起閃爍著冷洌寒光的榮光刃與勞倫斯正面對決。科恩持劍一掃，銀色金屬劍身閃過一道寒光，伴隨著叮的一聲，勞倫斯擋開攻擊，手中的猩紅女王微微顫動。兩位身負(fù)神力的戰(zhàn)士你來我往，以蠻力將地板震碎，雙方的朦朧虛影在強大的音爆聲中時隱時現(xiàn)。像碎鉆一樣熠熠閃亮的剝落碎甲如暴雨傾瀉，奪命鋒刃留下的一道道凌厲劍芒仿佛是交織于天地間的隕落星痕。勞倫斯在神罰之火中熊熊燃燒，好像是一尊身負(fù)地獄之力的魔神雕像。即便退魔圣焰重創(chuàng)了他的軀體，完全解放的半神之力也足以將科恩逼入絕境。在科恩疲于招架的瞬間，勞倫斯猛力一腳踹在科恩的胸口上，肋骨與脊椎頓時斷裂。科恩倒飛出去，從頭到腳被一連串冷酷無情的碎石沖擊狠狠犁過，劇烈沖擊幾乎震碎內(nèi)臟。不等科恩把涌上喉間的血肉咳出，勞倫斯便撲了上來，他的滅亡怒吼把科恩胸前的勛章灼成焦炭，將三枚純潔護(hù)符化為烏有。從成年起便未嘗一敗的科恩只感覺芒刺在背，神選者的嗜血嘶嚎已經(jīng)人性盡失，那副凡俗皮囊被灌滿了對血肉與靈魂永不滿足的原始饑渴?？贫鞣碥S起，放聲發(fā)出圣騎士的驕傲戰(zhàn)吼，全身上下的血管如活物般蠕動，暴怒殺意匯入榮光刃，以搏命之勢全力挑向半神的陰影。
勞倫斯略轉(zhuǎn)身軀，迎頭一劈。那無法看透的濃厚黑暗頓時將榮光刃的炫目色彩吞沒。早已不堪重負(fù)的榮光刃在交擊的剎那炸成碎裂星光與灰暗鐵片，它們飛身撲向毫無防備的主人，如獵犬的獠牙般瘋狂撕咬著血肉。這只是不痛不癢的微末傷口，如同痛失愛子般的深重哀傷讓驚怒交加的科恩完全將理智拋諸腦后，用殘破不堪的斷劍又接連蕩出雷霆重?fù)簟?p> 然而無論技巧如何高超，心志如何堅定，凡人冠軍與神選者之間的對決只會有一種結(jié)果。勞倫斯招架住孤注一擲的重?fù)?，反手將科恩的斷劍死死捏在掌中。他猛力扣動手指，將那殘缺圣劍折成兩段，而后放聲大笑。他將榮光刃的碎片扔在腳下，搶步上前鉗住科恩的喉嚨，將他凌空抓起。
“奧菲莉亞！”勞倫斯完全不理會科恩在他掌中的徒勞掙扎，“滾出來！好好看著這一切！”那隆隆巨響如同永不停歇的震耳鐘鳴，宣告著末日的到來。他只想帶著凜冬雷霆般的狂怒大肆殺戮，剝他們的皮，嚼他們的肉，讓奄奄一息的奧菲莉亞只能看著他鄙夷又暢快地將每個信徒殘忍處決，唯有這樣，才能宣泄他萬分之一的怒火。
“弱者！”
“騙子！”
“卑鄙小人，來面對你的死神！”
科恩沒有屈服，即使失去武器，他還是拔出短劍刺向勞倫斯。不可能一擊得手，倉促的還擊不會帶來勝利，他只想激怒神選者，讓他放松警惕，為致命一擊做好鋪墊。
勞倫斯眼角的余光自然捕捉到了突然出現(xiàn)的動靜，他防衛(wèi)性地抬起劍柄，輕描淡寫地?fù)跸铝诉@堪稱侮辱的一擊。這無力到可笑的抵抗讓他想起了上一次與科恩交手的情形，那時他被輕易擊敗，毫無還手之力，若非科恩無意取他性命…想到這，憤怒像撞鐘一樣在他耳邊敲響，意識在憤怒的深淵邊緣徘徊。手下敗將的侮辱只能證明他的強大，對于勞倫斯來說，他之前忍住了屠戮的欲望，節(jié)制自己留科恩一命，沒有擰斷他的脖子，只是為了讓他備受折磨?，F(xiàn)在，他決定不再克制，要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碾成齏粉。
一道紅光閃過，猩紅女王貫穿了科恩的胸膛。痛苦的地獄之火在科恩的脊柱上咆哮，幾乎讓他浮空的身體彎成一團。足以虐殺上百個凡人的痛楚充斥著他的血管，幾乎讓他全身癱瘓。科恩躬著身子，口吐鮮血，痛不欲生。勞倫斯閉眼傾聽那瀕死的不屈冠軍發(fā)出微弱而急促的嘶嘶聲，開始后悔自己太沖動，還沒讓他體驗到極致的痛苦就仁慈地賜下了死亡。
科恩等的就是這一刻。現(xiàn)在勞倫斯已經(jīng)上鉤了，盲目的他露出了破綻。
他握住勞倫斯的手，一點一點地，引導(dǎo)著劍刃深入他的傷口。劍刃越刺入一分，他離勞倫斯越近一分，最終，他的身影填滿了勞倫斯的眼睛。
呼吸著寒冷和焦臭的氣息。
雙手鮮血淋漓，卻繃緊得足以折斷鋼鐵。
如此不可思議的對手。
無論如何，他都會被殺死，神選者的力量毋庸置疑。
“吾當(dāng)盡責(zé)…”獠牙呲出，科恩嘴里發(fā)出顫抖的憤怒音調(diào)?！膀?qū)逐惡徒，守衛(wèi)家園，保護(hù)弱者……至死方休?！?p> 記憶逐漸消失，模糊不清。預(yù)言與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讓科恩突然意識到了那突如其來的宿命論。心跳的轟鳴聲減弱了，惡靈的聲音增強了，他聽到了一個詞：“隕落…”
‘隕落’
光是想到這個詞就覺得心痛，仿佛它具有超越字面意義的力量。
我要證明自己的忠誠。我必須這樣做。
科恩死死抱住勞倫斯，將全身最后的力量爆發(fā)出來，調(diào)整姿勢和角度，拼命沖向平臺傾覆的邊緣。盡管勞倫斯拼命掙扎，科恩收緊的手還是紋絲不動。他咆哮著，又熱又腥的唾液飛濺到勞倫斯臉上。
“我乃榮光圣騎士！”他大喊，“我乃不敗冠軍！”
當(dāng)天穹吞噬他時，這句話延伸到無限遠(yuǎn)的地方，淹沒了他的感官，直到它們?nèi)诤显谝黄稹ｏL(fēng)聲淹沒了怒吼，云海的黑暗淹沒了他們，他感覺自己完成了使命。